六驾马车卷着黄尘驶入青阳城门时,整个县城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百姓纷纷驻足,孩童躲在娘亲身后偷看,连街边那只瘸腿老狗都夹着尾巴缩进了墙角。
马车通体素白,无纹无饰,却由六匹通体漆黑的骏马牵引,气势逼人。
车帘一掀,先露出来的是一双白底黑纹的战靴,紧接着,一道纤瘦却挺拔的身影跃下——白衣束甲,腰悬短剑,眉目如霜,冷得像是从北境雪山上走下来的神女。
安乐郡主赵鸾,到了。
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堂堂皇室贵女、皇帝最信任的监察使,却被一纸诏书贬为“流放反省”,名义上是惩戒其在朝中结党妄议,实则只有寥寥几人知道:她是冲着那一夜长熟的金稻来的。
朝廷震骇。
亩产万斤?
一夜成熟?
若非天降祥瑞,便是妖术惑众。
而大虞王朝最怕的,从来不是灾荒,而是人心被“神迹”所控。
可当赵鸾踏入青阳县界,眼前的景象让她几乎以为走错了地界。
原本赤地千里的荒田如今稻浪翻涌,金穗压枝,农夫们脸上竟有笑意;街巷干净了许多,粥棚前排着队,孩子捧着粗碗喝得满嘴米粒;更有几个老者坐在门槛上晒太阳,手里还捏着药包,说是县令大人新配的“祛寒汤”。
荒年变丰岁,只用了三天?
她一路沉默,直到在县衙门口看见那个男人。
萧然正躺在一张吱呀作响的竹椅上,脚翘在石阶上,手里摇着把破蒲扇,半碗凉茶搁在脚边,嘴里哼着谁也听不懂的小调:“月亮代表我的心~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他穿着皱巴巴的官服,领口歪斜,帽子歪戴,活脱脱一个混吃等死的庸官样板。
赵鸾眼神一冷,大步上前,声音如刀:“你可知伪造祥瑞,欺君罔上,该当何罪?”
“哐当”一声,竹椅倒地。
萧然一个激灵跳起来,差点被自己裤腿绊倒,脸上瞬间堆满惶恐:“下官……下官纯属侥幸!那天打雷下雨,霉谷子自己发芽了!真不关我事啊!”
“发芽能一夜成熟?”赵鸾冷笑,“你当我是三岁孩童?”
“天地有异象嘛……”萧然讪笑,“或许……是龙王爷托梦?”
赵鸾懒得听他胡扯,当即下令彻查。
她亲自带人去了那片神田,查验稻种来源、翻看种植记录,又召见当日参与耕种的老王。
老王拄着拐杖慢悠悠进来,眯着眼,像只晒饱了太阳的老猫。
“回郡主,那日大雨倾盆,县尊大人夜观天象,掐指一算,知地脉龙气将动,便命人掘出腐谷祭天,以诚感天,果然天降神稻。”
他说得一本正经,连手势都有模有样。
萧然站在一旁听得头皮发麻——我啥时候掐过指?
我还以为你在喂鸡!
可赵鸾神色未松。
她翻遍萧然履历:出身寒门,无师承、无功名,三年前才因偏远补缺上任,平日懒政怠政,唯一亮点是去年上报了一次河道淤塞——还是被百姓堵门逼的。
这样一个人,竟能引动天象、催生神稻?
当晚,驿馆烛火未熄。
赵鸾独坐案前,手中卷宗一页页翻过,眉头越锁越紧。
窗外月色如水,她忽然低语:“要么……你是绝世天才在装傻,要么……背后有人替你布局。”
而此时,县衙后院。
萧然蹲在柴房角落,偷偷摸出怀中那本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农政全书》残卷,对着空气默念:“系统,你认真的?回收这玩意儿?它连字都快没了。”
【叮!
目标确认:《农政全书》残卷(损毁度97%),回收后可解锁高级奖励。
是否立即执行?】
他犹豫了。白天赵鸾那眼神,跟刀子似的,万一她半夜突袭……
话音未落,墙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下一秒,柴房门被猛地推开!
赵鸾一身黑衣,手持短剑,目光如电扫来:“萧县令,深更半夜藏身柴房,鬼祟行事,究竟在掩藏什么?”
萧然心跳骤停,手一抖,赶紧把残书往怀里塞,干笑着站起来:“哎哟我的郡主娘娘,您吓死卑职了……这不是天气冷嘛,想烧本书暖暖手。”
风恰在此时吹过,一页焦黄纸片从他袖中飘出,打着旋儿落地。
月光下,一行小字隐约浮现——
“天下田赋革新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