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十三年，我终于从末等答应爬上贵妃之位。我以为这是我一生荣耀的顶点，

是我为家族带来的无上荣光。可凤鸾春恩车却将我拉到了皇陵，耳畔传来公公的传胪。

「送娘娘入宫！」1.入宫的第十三年，我终于从答应成了贵妃。

宣旨的公公吊着嗓子喊我接旨时，我兴奋得差点跪不稳。我死死抱着那卷明黄的圣旨，

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娘，女儿终于出息了。我终于能让您和爹，在人前抬起头了。也终于，

能为妹妹争一个更好的前程。掌事宫女春桃喜极而泣，扶着我起来。「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小主，您终于熬出头了！」我笑着，眼泪却不争气地往下掉。十三年。

人生能有几个十三年？我从豆蔻年华，熬成了半老徐娘。宫里新入的秀女，

已经可以叫我一声「姑姑」了。这深宫里，我见过太多枯萎的面孔，听过太多夜里的哭声。

我以为，我也会是其中之一。没想到，我竟等来了这一天。2.沐浴更衣，

宫娥们伺候着我穿上繁复华丽的贵妃朝服。艳色的宫装，绣着浴火的金凤，裙摆拖曳在地，

像是金翅摆尾。我看着铜镜里的人，妆容精致，眉眼艳丽，却又觉得陌生。这是我吗？

是那个在浣衣局洗了五年衣服，在冷宫边上住了三年，连炭火都分不到几块的舒婉吗？

皇上萧玄，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他甚至从未正眼看过我。半年前，他却像是忽然发现了我。

他开始频繁地来我宫里，赏赐流水似的送来。他会拉着我的手，一遍遍地描摹我的眉眼。

「婉婉，你真像她。」他总这么说，眼神迷离，像是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我不敢问「她」

是谁。在这后宫，不该问的，永远不要问。我只要知道，我得宠了，这就够了。

3.凤鸾春恩车，在内侍们的簇拥下，缓缓驶出我住了多年的偏僻宫苑。我以为，

它会载着我，去往皇帝萧玄的寝宫。我甚至已经想好了，今夜，我要如何温婉小意，

如何承欢君下，才能让他更长久地记住我。可车辇一路向前，穿过灯火通明的宫道，

却越走越偏，越走越静。不是皇上寝宫的乾清宫，也不是宴请群臣的太和殿。车队一路向西，

直到停在了一处阴森的宫门前。皇陵。车帘被掀开，映入眼帘的，

是皇后那张端庄却冰冷的脸。「妹妹，到了。」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怜悯。

我扶着春桃的手下车，腿有些软。「皇后娘娘，这是……」皇后没有回答我。

她身边的太监总管王德全，上前一步，展开了一卷圣旨。又是圣旨。我今天，

已经接了一道了。「贵妃舒婉，性情柔婉，品貌出众，堪为女子典范。朕感念先帝，

特晋封舒氏为皇贵妃，赐死，入皇陵，为先帝殉葬，以慰先帝在天之灵。钦此！」

王德全尖细的嗓音，一刀刀剜在我的心上。殉葬？我成了贵妃，就是为了给先帝殉葬？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后，看着王德全，看着周围那些低眉顺眼的宫人。他们的脸上，

没有惊讶，只有麻木。仿佛，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4.「不……这不是真的……」

我踉跄着后退，拼命摇头。「皇上昨日还来看过我，

他说……他说要与我共赏今年的第一场雪！他怎么会让我死！」皇后终于开了口，「妹妹，

这是你的福气。」「能以皇贵妃之仪，葬入皇陵，陪伴先帝，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恩典。

」福气？恩典？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死死地盯着她：「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皇后叹了口气，像是有些不忍。「因为，你长得像一个人。」又是这句话！「像谁？」

我声嘶力竭地问。「像皇上的生母，静妃娘娘。」王德全在旁边插话道，「皇上仁孝，

感念生母早逝，未能得享尊荣。而贵妃娘娘你，是这宫里，容貌最像静妃娘娘的人。」

「所以，皇上将对生母的思念与尊崇，都给了你。」「让你，代静妃娘娘，享此哀荣。」

我明白了。彻彻底底地明白了。什么恩宠，什么晋升，全都是假的。我不过是一个替身。

一个用来满足萧玄孝心的，活祭品！他要我穿着最华丽的衣服，顶着最尊贵的封号，

然后去死。用我的死，来成全他的「孝道」。何其荒唐！何其残忍！

5.我爹娘和妹妹舒窈也被带来了。他们穿着簇新的锦缎衣裳，满面红光。看到我，

我娘立刻扑了过来，拉住我的手。「婉婉，我的好女儿！你可真是我们舒家的麒麟儿啊！」

我爹也捻着胡须，一脸得意。「皇恩浩荡，皇恩浩荡啊！我们舒家，这是要出一位皇贵妃了！

」妹妹舒窈则是一脸羡慕地看着我身上的朝服：「姐姐，你这身衣服真好看。」

他们还不知道。他们还沉浸在家族即将飞黄腾达的喜悦里。我看着他们一张张兴奋的脸，

心如刀割。我张了张嘴，想告诉他们真相。王德全却先一步开口了。「舒大人，舒夫人，

皇上念及贵妃娘娘一片孝心，自愿为先帝殉葬，特封舒大人为工部侍郎，赏黄金千两，

锦缎百匹。另，准许舒家二**舒窈，入宫待选。」我爹娘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殉葬？

我娘猛地看向我，眼神里全是惊恐。我爹的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有舒窈，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眼睛里竟然迸发出一丝亮光。入宫待选。姐姐死了，她就有机会了。

6.我娘终于反应过来，她抓着王德全的袖子，哭喊道：「公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好好的，怎么就要殉葬了？」王德全拂开她的手，淡淡道：「这是贵妃娘娘自己的意思，

也是她的福分。舒夫人，你应该为她高兴才是。」「自己的意思？」我冷笑出声。

我看向我的父母。「爹，娘，你们的女儿要被活埋了，你们也觉得，这是福分吗？」

我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皇后，又看了一眼王德全。最终，

他低下头，一言不发。我娘还在哭，却被我爹一把拉住。「哭什么哭！这是皇上的恩典！

还不快叩谢皇恩！」他一边说，一边自己先跪了下去。「臣，叩谢皇上天恩！」

我娘被他拽着，也稀里糊涂地跪下了。只有舒窈，跪得心甘情愿，

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臣女，叩谢皇恩。」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死了。

家人。这就是我的家人。用我的命，换来的官职，换来的前程，他们，坦然接受了。

7.我不再挣扎，也不再哭喊。我平静地看着他们，像是看着一群陌生人。

皇后很满意我的顺从。「时辰到了，送贵妃娘娘，入皇陵！」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上前，

一左一右地架住了我。我没有反抗。春桃哭着想冲上来，被宫人死死拦住。「娘娘！娘娘！」

我回头，对她笑了笑。春桃，好好活着。我被拖进了那扇沉重的石门。里面阴冷潮湿，

弥漫着一股尘土和腐朽的味道。长长的甬道两侧，点着长明灯，光线昏黄，

照着墙壁上狰狞的壁画。甬道的尽头，是一间宽敞的墓室。正中央，停放着先帝的巨大棺椁。

而旁边，已经为我准备好了一口小一些的，同样华丽的棺材。他们把我推了进去。

我躺在冰冷的棺材里，看着头顶的棺盖，一点点合上。最后的光线，消失了。眼前，

一片黑暗。耳边，传来石门缓缓关闭的，轰隆声。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他们以为，

我就这样完了。可他们不知道。这座皇陵，我比他们任何人都熟。8.我爹，在我入宫前，

是修建皇陵的工匠。官职不大，只是个小小的工头。那时候，我常来给他送饭。

爹总会指着这座巨大的陵墓，骄傲地对我说：「婉婉，你看，这是爹参与修建的。

等咱们家婉婉以后出息了，爹也能跟着沾光。」他还偷偷告诉过我一个秘密。他说，

主持修建皇陵的大人，是个惜命又多疑的人。他怕自己死后，也被君王拉来殉葬。所以，

他悄悄在主墓室的侧面，给自己修了一条逃生的密道。那条密道，极其隐蔽，

出口在一里外的乱葬岗。这件事，只有几个核心的工匠知道。我爹，就是其中之一。

他当时喝多了，当个笑话讲给我听，还嘱咐我千万不能说出去。没想到，这条他口中的笑话，

竟成了我唯一的生路。9.我在黑暗中静静地躺着，仔细地计算着时间。外面的人，

大概会守上一天一夜，才会彻底放心离开。我不能急。棺材里很闷，但我并不害怕。

十三年的宫廷生活，早已把我磨炼得心如铁石。**着微弱的呼吸，感受着时间的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估摸着外面的人应该已经走了。我开始用力推棺盖。棺盖很重，

但并没有从外面钉死。萧玄大概觉得，一个弱女子，被关进密不透风的皇陵，

断无生还的可能。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将棺盖推开一道缝。新鲜的，

虽然带着霉味的空气涌了进来。我贪婪地呼吸着，然后爬出了棺材。墓室里一片漆黑，

只有远处甬道里的长明灯，透来一点微弱的光。我扶着墙，凭着记忆，

摸索到爹说过的那个位置。主棺椁的左后方，第三块地砖。我跪在地上，用尽力气，

一点点地抠那块地砖的边缘。指甲断了，血渗了出来，混着泥土，钻心的疼。但我不在乎。

终于，地砖被我撬动了。下面，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风，从洞口里灌了进来。是生路。

我没有丝毫犹豫，爬了进去。10.密道很窄，只能容一个人匍匐前行。

里面充满了蜘蛛网和灰尘，呛得我直咳嗽。我不知道爬了多久，手肘和膝盖都磨破了，

**辣地疼。但我不敢停。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活下去，然后复仇。

我要让那些把我当成玩物和踏脚石的人，付出代价。萧玄，皇后，还有我的好爹娘，好妹妹。

一个，都别想跑。终于，我在前面看到了一丝光亮。是出口！我加快了速度，

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出口被一些枯草和乱石掩盖着。我用力推开，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

我活下来了。我，舒婉，从皇陵里，爬出来了。11.我一身狼狈，

贵妃的朝服已经脏污不堪，满是划痕和泥土。头上的珠翠也掉得七七八八。这里是乱葬岗，

荒无人烟。我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京城的方向走去。我不能就这么离开。我要回去。

我要亲眼看着他们，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毁灭的。我脱下那身显眼的朝服，只穿着里面的中衣。

又在泥地里滚了几圈，把脸和手都弄得脏兮兮的。现在的我，看起来就像一个逃难的灾民。

这样，才不会引人注目。我饿得头晕眼花，在路上摘了几个野果充饥。走了大半天，

才远远看到京城的轮廓。我没有进城。我去了城外的一座破庙。我要先想好，

接下来该怎么做。直接冲进宫里，告诉所有人我还活着？不。他们只会当我是鬼，或者，

再杀我一次。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帮手。我想到了一个人。当今的太后。萧玄的养母，

先帝的皇后。萧玄并非太后亲生，他登基后，就将太后架空，尊于慈宁宫，不闻政事。

而他那个被追封的生母静妃，不过是先帝醉酒后临幸的一个宫女。太后对静妃，对萧玄，

恨之入骨。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如果我能联系上太后，她一定会帮我。

12.可我一个「已死」的废妃，如何能见到高高在上的太后？我正在破庙里发愁，

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几个穿着太监服饰的人，簇拥着一个老嬷嬷，

行色匆匆地进了庙。「嬷嬷，您歇会儿吧。太后娘娘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急于一时。

」一个小太监劝道。那老嬷嬷一脸愁容：「怎么能不急？太医们都束手无策，

眼看着娘娘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我听说这城外的普济寺，香火灵验，

特来为娘娘求个平安符。」太后病了？我的心猛地一动。机会来了。

我故意发出一声痛苦的**。那几个人立刻警惕起来。「谁？」我从草堆里，

慢慢地爬了出来。「求求……求求各位行行好……给我一口水喝……」

我装作虚弱至极的样子。那老嬷嬷心善，见我可怜，让小太监递给我一个水囊。我接过水囊，

故意让自己的手腕露了出来。手腕上，戴着一个成色普通的玉镯。那是我入宫时，

我娘给我的。她说，这是先皇赏赐给舒家的修建皇陵的如意镯，让我带着入宫，保个平安。

我一直戴着。老嬷嬷的眼神，落在了我的镯子上。她「咦」了一声，走上前来。「姑娘，

你这镯子……」我心里一喜，知道她认出来了。她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宫里各主子的东西，

她基本都见过。我这个镯子，御赐之物，不少人眼馋的紧。我抬起头，用一双被泪水洗过的，

酷似静妃的眼睛，看着她。「嬷嬷……救我……」老嬷嬷的脸色，瞬间变了。

13.我被秘密带回了慈宁宫。太后屏退了左右，只留下那个老嬷嬷。她坐在凤榻上，

脸色苍白，眼神却锐利如鹰。她上下打量着我，许久，才缓缓开口。「你就是舒婉？」

「罪女舒婉，叩见太后娘娘。」我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他们说，你已经死了。

」「托娘娘洪福，罪女侥幸逃过一劫。」太后冷笑一声：「侥幸？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侥幸。

」她一针见血。我不再隐瞒，将我爹曾是皇陵工匠，以及密道的事情，和盘托出。太后听完，

沉默了。良久，她才说：「你来找哀家，想做什么？」「罪女想复仇。」我抬起头，

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恨意，「皇上与皇后，视人命如草芥，以我为祭品，此仇不报，

我死不瞑目。」「还有我的家人，他们用我的命，换取富贵，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太后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许。「好一个烈性的女子。」她顿了顿，

又说：「可你凭什么觉得，哀家会帮你？」「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我直视着她的眼睛，

「皇上为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宫女，将我这个贵妃活祭。这是在打您的脸，是在告诉天下人，

他萧玄，只认他的生母，不认您这个养母，不认先帝亲封的皇后。」「太后娘娘，您甘心吗？

」我的话，字字句句，都戳在了太后心窝子上。她的手，紧紧攥住了身下的锦被，指节泛白。

是啊，她怎么会甘心。被自己亲手扶上皇位的养子，如此羞辱。「哀家凭什么信你？」

「就凭我还活着，就是对他们最大的讽刺。也凭我这张脸。」我指了指自己的脸，

「皇上既然能因为这张脸，把我送进皇陵。我也能用这张脸，让他夜夜不得安寝。」

太后看着我，终于笑了。「好，哀家帮你。」「从今天起，你不是舒婉。

你是哀家远房的侄孙女，新入宫的宫女，阿月。」

14.我成了慈宁宫里一个最不起眼的洒扫宫女，阿月。我每日低着头，沉默寡言，

做着最粗鄙的活。没有人会注意到我。而我，则在暗中，开始了我的复仇计划。第一步，

是我的好家人。我爹，已经走马上任，当上了工部侍郎。舒家搬进了新的府邸，门庭若市，

好不风光。我娘每日打扮得花枝招展，与那些官太太们往来。而我妹妹舒窈，也如愿以偿，

在不久前的小选里，被指给了皇上，封了常在。一家人，踩着我的尸骨，尽享荣华。

我怎么能让他们，如此舒心？我向太后身边的张嬷嬷，也就是在破庙里救了我的那个老嬷嬷，

要了一些东西。一些能让人产生幻觉的熏香，还有几件我以前穿过的旧衣物。一个深夜，

我换上夜行衣，悄悄潜入了舒府。舒府的防卫，对我来说，形同虚设。

我轻易地就找到了我爹娘的卧房。我将那熏香，点在了他们的窗外。然后，

将一件我曾经最喜欢的粉色襦裙，挂在了院子里的那棵大槐树上。做完这一切，

我悄无声息地离开。15.第二天，舒府就出事了。听说，我娘半夜惊醒，

看到一个穿着粉色襦裙的女人，在院子里荡秋千。她吓得魂飞魄散，大喊有鬼。

我爹也被惊醒，冲出去一看，院子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只有那棵大槐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