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姻的消息传到青竹坞时，林苏正对着铜镜试穿新制的掌门劲装。墨绿的绸缎绣着暗纹竹，本该衬得人英气，可她望着镜中自己紧绷的下颌，只觉得那料子像层密不透风的网，缠得她喘不过气。

“赵家派来的使者说了，要的是林家现任掌门的亲赐婚约，”议事厅里，长老们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如今林旭掌门……不便理事，你作为林家唯一能主事的女眷，这门亲，你退不得。”

林苏指尖掐进掌心。她知道赵家打的什么主意——赵家这些年早没了当年的武侠世家气象，族中子弟耽于享乐，蛀虫丛生，连镇族的剑法都快传不下去，如今是想借着和林家联姻，靠林家的声望稳住自家摇摇欲坠的根基。可他们选的联姻对象，偏是赵家嫡长子赵珩——那个在三年前武林大会上，一眼就瞧上了林旭的男人。

果然，订亲宴上就出了岔子。

赵珩一身月白锦袍，身姿挺拔，可看向林苏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新郎官的温和，只有毫不掩饰的冷淡。席间他故意打翻林苏递来的酒盏，酒液洒了她满襟；又在众人谈及剑法时，突然开口：“当年林旭掌门在大会上使出的‘青竹十三式’，剑风凌厉又不失雅致，不知林苏姑娘可否也露一手，让我见识见识林家剑法的精妙？”

这话里的刁难再明显不过。林苏自小不受重视，学的剑法都是些皮毛，哪能和林旭相提并论？她攥着裙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只能强撑着笑道：“赵公子说笑了，我技艺粗浅，怎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

“哦？”赵珩挑眉，语气带着几分嘲讽，“林姑娘如今可是要接掌林家的人，连这点底气都没有？莫不是……林家的剑法，只传嫡系，不传旁支？”

这话像根针，狠狠扎在林苏心上。满座宾客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有同情，有戏谑，更多的是看好戏的打量。她知道，赵珩是故意的——他心里装着林旭，便见不得任何人顶替林旭的位置，哪怕这个人是她林苏。

自那以后，赵珩的绊子就没断过。林苏处理宗门事务，他就暗中派人散播谣言，说她“资质平庸，不配执掌林家”；林苏试图整顿药材库，他就买通库房弟子，故意弄乱药材账目，让她在长老面前出丑；甚至有一次，林苏想去后山探望被囚禁的林旭，都被他派来的人以“未过门的赵家媳妇，不宜与林家废人过多接触”为由拦下。

林苏的耐心一点点被磨尽，心里的戾气却越积越重。她开始更频繁地去后山小院，不是为了探望，而是为了确认林旭没有机会出来坏她的事。可每次隔着窗棂看见林旭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安静地翻着旧剑谱，神色淡然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就觉得莫名的烦躁——凭什么林旭都成了废人，还能这样云淡风轻？凭什么所有人都还念着林旭的好？

她的不安，最终成了压垮自己的稻草。

那日赵珩又当众羞辱她，说她“连给林旭提鞋都不配”，林苏彻底失了理智。她想起林旭喝下汤药时的坦然，想起自己这些日子受的委屈，一股邪火直冲头顶——只要林旭彻底消失，赵珩就没理由再针对她，所有人就只能认她这个林家掌门！

她偷偷买通了一个曾被林旭罚过的弟子，让他去后山小院“处理”掉林旭，事后许诺给他丰厚的奖赏。可她没料到，那个弟子早就被林旭的温和打动，不仅没动手，还把她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林旭，甚至转头就禀报了宗门里最敬重林旭的几位长老。

当长老们带着人找到她时，林苏还在对着铜镜整理掌门发冠。她看着闯进来的众人，看着站在人群最后、脸色苍白却眼神清明的林旭，突然就泄了气。

“是你给林旭下的毒？”长老的声音带着痛心，“是你把她囚禁在后山？甚至想……杀了她？”

林苏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看见赵珩也来了，他走到林旭身边，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胳膊，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满是厌恶——那眼神，比任何指责都让她难受。

最终，长老们一致决定：废黜林苏的掌门身份，将她逐出青竹坞，永世不得再踏入林家半步。

当她被弟子们押着走出青竹坞大门时，回头望了一眼那片熟悉的竹林。晨雾又起，和她当初给林旭送汤药那天一样，可如今，她再也不是那个能站在竹林里、盼着能拥有一席之地的林苏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赵家的使者再次踏进了青竹坞。这一次，他们不再提联姻，而是带着早已准备好的兵力，以“保护林旭掌门”为由，接管了林家的宗门事务——那些蛀虫丛生的赵家人，终究还是借着林苏的过错，轻易地吞掉了林家这块肥肉。

林旭坐在后山小院的石凳上，听着远处传来的赵家人发号施令的声音，轻轻叹了口气。她看向院外的青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石凳的纹路——她当初将计就计喝下汤药，是想躲开掌门之位的束缚，却没料到，最终还是让林家落入了赵家的手中

青竹坞的雾似乎再也散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