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给沈决那晚，他挑开盖头轻笑：「沈某不过借苏家势力当盟主，夫人不必装深情。」

后来我为他挡毒箭、平叛乱，江湖皆赞盟主夫人情深义重。直到仇家头颅滚落他脚下。

我抽剑抵住他咽喉笑：「盟主错啦，我嫁你，是为借你的刀杀人。」血珠顺剑滴落时，

他突然咬牙问：「那日的合卺酒...你换掉没？」1红烛高烧，流下的泪凝在鎏金烛台上，

一层叠一层。大红的喜帐，绣着鸳鸯和合，百子千孙，帐角的金线流苏纹丝不动，

沉甸甸地垂着。空气里弥漫着浓郁到近乎窒息的甜香，是名贵的合欢香，混着酒气，

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潜藏其中，那是白日里喜堂外“助兴”的比武刚刚留下的痕迹。

苏冉坐在床沿，大红的盖头隔绝了视线，只余一片朦胧的红。嫁衣繁复，

金线绣出的凤凰羽翼沉重地压在她肩上，嵌着珍珠宝石的腰封勒得她呼吸都有些困难。

但她坐得极稳，连最细微的颤抖都没有，交叠在膝上的双手，指甲用凤仙花汁染得鲜红，

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白痕。外面喧嚣鼎沸，

恭贺武林盟主沈决大喜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夹杂着刀剑碰撞的脆响和豪迈的劝酒声。

这就是江湖，连喜宴都透着刀光剑影。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带着一丝酒意，却不见虚浮。

门被推开，喧嚣声浪猛地扑进来，又迅速被关上的门扉切断。整个世界安静下来，

只剩下那一步一步靠近的脚步声，像是踩在人的心尖上。苏冉的脊背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又缓缓放松下来。视线骤然一亮，沉重的龙凤盖头被一柄裹着红绸的玉如意挑开，滑落在地。

她抬起眼。沈决就站在她面前，一身同样的大红喜服，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他生得极好，

眉目疏朗，鼻梁高挺，只是那双看向她的眼睛，带着三分酒意，七分冰冷的洞悉，

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是嘲弄，也是了然。他身上有浓重的酒气，

混合着他本身那种冷冽的气息，形成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存在。

他随手将玉如意扔在一旁的矮几上，发出“哐”一声轻响。然后俯身，

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的床沿上，将她困在他的阴影里。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眼底细微的血丝，

和他唇边那抹毫不掩饰的讥诮。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酒宴后的微哑，一字一句，

清晰无比地砸进苏冉的耳膜：“沈某不过借苏家势力稳固盟主之位，各取所需。”“夫人，

”他轻笑一声，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冰冷，“不必装深情。”红烛的光在他身后跳跃，

将他轮廓镀上一层模糊的金边，却照不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

苏冉的心在那一刹那像是被冰锥刺穿，骤然的紧缩之后，是死一样的沉寂。但她脸上，

连最细微的肌肉都未曾牵动一下。她甚至微微抬起了下巴，

迎上他那审视的、剥除一切伪装的目光，唇角缓缓漾开一个极浅、极稳的弧度，

眼底却无波无澜，像是结了冰的湖面。“盟主快人快语，”她的声音平稳，

听不出丝毫被戳破的狼狈，反而带着一种顺水推舟的从容，“如此，甚好。”没有惊慌失措，

没有委屈辩解，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沈决撑在她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快得仿佛错觉。那抹讥诮的笑意在他唇边凝滞了一瞬。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剜进她的骨头里。然后，他直起身，不再看她，转身走向桌边，

自顾自倒了一杯合卺酒。酒液嫣红，在白玉杯中轻轻晃动。“既然如此，”他背对着她，

声音听不出情绪，“这杯酒，看来也是多余了。”苏冉的目光落在那杯酒上，

瞳孔深处似有极细微的波动，但很快湮灭无声。她看着他宽厚的背影，

看着他那双执剑亦能执杯、稳若磐石的手。她没有说话。红烛静静燃烧。

2盟主夫人的日子并非虚设。沈决这个盟主，位置坐得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稳若泰山。

旧盟主势力的残余、新兴门派的挑战、教外魔道的觊觎，暗流汹涌，从未止息。

苏冉很快便卷入其中。她代表的不再仅仅是苏家**，更是盟主沈决的脸面，

是这桩联盟稳固与否的象征。第一次遇袭是在三个月后，一次前往慈州调解门派纷争的归途。

暴雨如注，官道泥泞不堪，车轮深陷。箭矢破开雨幕的声音尖锐刺耳，淬着幽蓝的光，

直取沈决后心。彼时沈决正俯身查看陷住的车轮，背后空门大开。惊呼声被暴雨砸碎。

苏冉几乎是本能地扑了过去——或者说，那是一场精心计算后的本能。力度、角度、时机，

不能有分毫差错。既要足够真实惨烈，又要避开真正的要害。

那支毒箭狠狠咬进她的右肩胛骨下方，距离心脉偏了三寸。巨大的冲力带着她向前踉跄，

撞在沈决陡然转过来的后背上。剧痛瞬间炸开，眼前一片昏黑，

血腥气混着冰冷的雨水灌入口鼻。她听见沈决一声暴喝，听见兵刃剧烈交击的刺耳声响，

听见更多人马奔涌而来的呼喝……混乱中，有一只手臂猛地箍住她下坠的身体，

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她在他怀里，疼得浑身痉挛，

额头顶着他冰冷的、被雨水浸透的衣襟，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衣襟之下肌肉瞬间绷紧如铁，

以及……那一刻，他胸腔里骤然失控的心跳声，又快又重，擂鼓一样砸在她的耳膜上。

毒性的麻痹感迅速蔓延，她在他怀里失去意识。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他下颌绷紧的凌厉线条，

和那双第一次彻底剥离了冰冷与嘲弄、盛满了惊怒与某种难以置信情绪的眼睛。

再醒来是在盟主府温暖干燥的卧房里。药气苦香弥漫。沈决坐在床边，眼下有淡淡的青影，

见她睁眼，目光复杂地落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他手里端着一碗漆黑的药汁，

正微微冒着热气。“为什么？”他问，声音有些沙哑，不再是那种带着嘲讽的平稳，

而是沉甸甸的，压着什么情绪。苏冉艰难地牵动了一下嘴角，伤口被拉扯，疼得她轻轻吸气。

“盟主若遇不测，苏家投资，岂不血本无归？”她的声音微弱，气若游丝，

却依旧带着那种近乎冷酷的、利益权衡的平静。沈决盯着她看了很久，久到空气都仿佛凝滞。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银匙舀了药，仔细吹温了，递到她唇边。动作有些生硬，

甚至称得上笨拙，与他平日里执剑号令天下的从容判若两人。那之后，

类似的“意外”又发生过几次。并非每次都是针对沈决。

有一次是盟主府下设的镖局押送一批极其重要的物资，消息走漏，遭大批悍匪截杀。

苏冉恰好“路过”，她并未逞强厮杀，而是冷静地指挥随行护卫据险而守，

又以盟主夫人的身份，亮出信物，疾驰百里，

调来了最近州府官府的驻军——江湖事有时亦需借官府之势，她运用得恰到好处。匪患平息，

物资无损，盟主府声望更隆。她拖着被匪首刀风扫中、淤紫一片的手臂回府时，

沈决正站在厅堂门口，夕阳将他身影拉得很长。他看着她下马，看着她一步步走近，

目光落在她明显不适的手臂上。“府中无人了？需要你亲自去冒险？

”他的语气听不出是赞是责。“盟主的根基，便是我的根基。”苏冉停下脚步，

平静地回视他，额角还有奔波留下的细汗，“护住它，份属应当。

”她看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那双总是蕴藏着太多算计和冰冷的眼睛里，

有什么东西在细微地晃动，像是冰封的湖面下，有潜流悄然涌动。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转身进了厅堂，却吩咐手下送来了最好的金疮药。3流言渐渐在江湖上传开。

人人都道盟主沈决娶了一位贤内助，不仅背后有苏家庞大势力支撑，本人更是智勇双全，

对盟主情深义重，屡次舍身护夫，助其平定祸乱，稳固江山。

这些赞誉或多或少都会传入沈决耳中。他对此不置可否，只是看向苏冉的目光，日益复杂。

那最初的冰冷和嘲弄，不知不觉淡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捉摸的审视，

以及偶尔在她受伤或疲惫时，会不经意流露出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缓和。

他依然会与她保持着距离，依然会在某些时刻言语机锋，试探着她的底线和真实目的。

但他开始习惯在处置一些事务时询问她的意见，开始习惯在宴席上下意识寻找她的身影，

开始习惯身边有这样一个冷静、聪明、甚至对自己都能狠得下心的女人存在。

他赠她防身的软甲，赠她削铁如泥的匕首，在她生辰那日，

甚至送上一支品相极佳、据说是前朝宫廷流出的白玉簪。“戴着玩吧。”他语气随意，

仿佛那只是不值钱的小玩意。苏冉接过，行礼道谢，仪态无可挑剔。

转身便将那玉簪收入妆匣最底层，从未戴过。只是在无人时，她会对着妆镜，

看着镜中那张日渐沉稳、眼底却只有冰冷算计的脸，偶尔会有一瞬间的恍惚。戏，做得太真，

连自己有时都错觉几分。但肩胛骨下那道每逢阴雨天便会隐隐作痛的疤痕，

总会适时地提醒她。提醒她这场婚姻伊始，他挑开盖头时那句冰冷的话。提醒她步步为营，

如履薄冰的初衷。提醒她，那杯谁都没有喝下的合卺酒。4时机在两年后的一个秋日成熟。

凉州分舵突发剧烈叛乱，舵主赵坤联合数个对沈决早已不满的附庸门派，

公然截杀盟主府特使，抢夺贡赋，甚至打出了“清君侧”的旗号——直指苏冉“妖妇祸乱，

牝鸡司晨”。消息传来，沈决震怒。厅堂之内，气压低得骇人。一众下属噤若寒蝉。

“赵坤……”沈决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紫檀木椅的扶手，眼神冷厉如刀，

“我念他是旧盟主留下的老人，多年颇有功勋，一向优容，

他竟敢……”“优容换来的往往是恃宠而骄，而非感恩戴德。”苏冉坐在下首，

缓缓放下茶盏，声音清冷，“盟主，此风不可长。赵坤盘踞凉州多年，根深蒂固，

此次若不连根拔起，后患无穷。”她抬起眼，看向沈决：“我愿亲自前往。

”堂内响起几声细微的抽气声。众人面面相觑。盟主夫人虽有过人之处，

但亲自前往叛乱的龙潭虎穴，未免太过冒险。沈决的目光骤然转向她，锐利无比：“你去？

”“是。”苏冉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避让，“一则，他既以我为起事的借口，

我便去让他看看，我这个‘借口’是否如他想象那般好用。二则，

苏家在凉州亦有几分产业人手，或可助盟主一臂之力。三则……”她微微停顿，

唇角勾起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的笑意：“由我出面，更能显盟主肃清叛乱、不徇私情的决心。

事后，世人也只会说，是盟主夫人大义灭亲，铲除叛徒，维护武林安宁。”句句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