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灰白的光线像吝啬的施舍，挤进百叶窗的缝隙。

贺凛坐在书桌前，姿势和几个小时前几乎没变，像一尊凝固的雕塑。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像一座小小的、扭曲的坟冢。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呛人的烟味，几乎凝成实质。

桌角的旧手机屏幕亮着。一条新信息。

“王：目标车辆（XXXXXX）于凌晨1点17分驶入‘君悦酒店’地下停车场B2层D区。目标（林）与一男性（特征：身高约180，白衬衫，深色西裤，确认身份为许沉舟）同乘电梯进入酒店16楼。男性使用房卡（房间号1618）开门。目标（林）于今晨6点48分独自离开1618房间，乘电梯至大堂，状态疲惫，乘出租车（车牌XXXXXX）返回‘碧水苑’（你处）。车辆（XXXXXX）仍停在酒店地下B2层D区。视频及照片证据已加密发送至老邮箱。”

贺凛的目光在“1618”、“状态疲惫”、“视频及照片证据”上停留了一瞬。他关掉信息。屏幕暗下去，像合上了一只窥探的眼睛。

书房里只剩下烟味和死寂，沉重得能压垮人的神经。

贺凛掐灭手里最后一支烟，火星在烟灰缸里挣扎了一下，彻底熄灭。他站起身，走进浴室。冰冷的水毫无保留地泼在脸上，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皮肤，让他眼底最后一丝因熬夜和烟熏产生的红血丝也褪去，只剩下深潭般的、无机质的冷。水珠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滴落。

他换好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深灰色西装，系好领带，动作一丝不苟。镜子里的人，眼神锐利得像淬了冰的刀锋，下颌线绷紧如刀削，找不到一丝昨夜残留的痕迹，也找不到一丝属于“丈夫”的温度。他只是一个即将执行任务的机器。

七点整。楼下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迟疑和…心虚。

贺凛走出书房，站在二楼的栏杆边，向下看。像一个居高临下的审判者。

林棠正蹑手蹑脚地关上大门。她身上还是昨晚那件参加同学会的酒红色连衣裙，此刻皱得像一团抹布，领口有些歪斜，露出锁骨上一小块可疑的红痕。外面胡乱裹了件他的薄款风衣，显得空空荡荡。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颈侧，脸上带着浓重的倦意、宿醉后的浮肿和一种惊魂未定的苍白。她低着头，换鞋的动作很慢，很轻，像踩在刀尖上，耗尽了所有力气。

她换好鞋，几乎是屏着呼吸抬起头，准备悄无声息地溜向楼梯。

目光，猝不及防地撞上站在二楼俯视着她的贺凛。

林棠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脸色瞬间褪尽最后一点血色，变得惨白如纸。她下意识地抓紧了冰凉的楼梯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眼神慌乱地躲闪开，像受惊的兔子，不敢与贺凛那深不见底的目光对视。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老…老公？”她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慌和沙哑，“你…你怎么在家？今天不是…不是要早去公司开…开那个重要的会吗？”她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嘴角僵硬地抽搐着，“我…我头好痛…昨晚喝太多了…我先上去洗个澡…”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侧身就想绕过贺凛冲上楼，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注视。

贺凛没动。他的目光像精准的探照灯，落在她颈侧，靠近耳根的地方。那里，被散乱的头发半遮半掩，有一小块皮肤颜色略深，边缘带着细微的齿痕状，在苍白的皮肤上异常刺眼——一个新鲜的吻痕。

林棠顺着他的目光，猛地抬手死死捂住脖子，仿佛被烫到一般，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巨大的羞耻和恐惧让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我…我昨晚喝多了，可能…可能不小心在哪磕了一下…或者…或者过敏了…”她声音发颤，带着哭腔，解释苍白无力。

贺凛移开目光，没再看她，也没再追问。他侧身，让开了楼梯口狭窄的空间。动作很自然，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