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芷若轻轻吹去画作表面的细尘,满意地审视着自己的成果。经过三周的精心修复,祁墨祖父那幅小画的色彩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原本模糊不清的花鸟轮廓现在栩栩如生。
收藏室的门被推开,周毅端着茶点走进来:"阮**,休息一下吧。"
"谢谢。"阮芷若直起酸痛的腰,接过茶杯,"祁先生今天不在?"
"祁总去参加董事会了。"周毅犹豫了一下,"不过他说下午会回来查看修复进展。"
阮芷若点点头,掩饰住心中那一丝不该有的期待。自从那次路边摊早餐后,祁墨出差了一周多,两人再没见过面。
茶水温度刚好,是她喜欢的茉莉花茶。阮芷若惊讶地发现祁家的佣人已经记住了她的偏好。
下午四点,正当她全神贯注调配颜料时,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进展不错。"
祁墨的声音让阮芷若的画笔微微一颤。她转过身,看见他西装笔挺地站在工作台旁,显然刚从正式场合回来,领带上还别着一枚精致的银质领带夹。
"您回来了。"她放下画笔,"这幅画的底色已经稳定,可以开始补色了。"
祁墨俯身查看画作,距离近得能闻到她发丝间淡淡的栀子花香。他不动声色地直起身:"比我想象的快。"
"我参考了一些您祖父其他作品的用色习惯。"阮芷若指向画作一角,"这里的青绿色调应该是他偏爱的。"
祁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怎么知道他其他作品的特点?"
"书房里那几幅山水,虽然署名不同,但笔触和这幅小画一脉相承。"阮芷若微笑,"职业敏感吧。"
祁墨凝视她片刻,突然问:"今晚有空吗?有个私人收藏展,有几幅明代作品可能会对你的修复工作有参考价值。"
阮芷若眨了眨眼,不确定这是工作邀请还是什么:"就...我们两个?"
"周毅也会去。"祁墨补充道,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当然,如果你有安排..."
"不,我没安排。"阮芷若说得太快,脸颊微微发热,"我是说,这对修复工作确实有帮助。"
晚上七点,阮芷若换上一条简约的藏青色连衣裙,将头发松松挽起。林小满在电话里大呼小叫:"私人收藏展?这不就是约会吗!"
"是工作。"阮芷若强调,却还是涂了一层淡淡的唇彩。
祁墨的车准时到达工作室门口。他今天穿了一身深灰色西装,没打领带,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日随意些。车内空间狭小,阮芷若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
收藏展在一栋低调的私人别墅举行。到场的大多是收藏界人士,阮芷若很快被展品吸引,忘记了紧张。在一幅明代人物画前,她忍不住向祁墨分析起其修复特点和历史价值。
"阮**的专业素养令人印象深刻。"一个陌生的声音插入谈话。
阮芷若转身,看见一位白发老者正微笑地看着他们。
"吴老。"祁墨点头致意,"这位是阮芷若,目前负责祁家收藏的修复工作。阮**,这位是吴世昌教授,故宫博物院前首席修复专家。"
阮芷若顿时肃然起敬:"吴教授!我拜读过您所有关于绢本修复的论文。"
吴教授和蔼地笑了:"年轻人能有这样的热情很难得。祁墨,你找了个好帮手。"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祁墨一眼,"比你父亲有眼光。"
祁墨的表情略显尴尬,迅速转移了话题。阮芷若却注意到,吴教授似乎对祁家很熟悉。
回程路上,阮芷若忍不住问道:"吴教授认识您父亲?"
祁墨沉默片刻:"他是我祖父的老友,看着我父亲长大。"顿了顿,又补充道,"当年我父亲放弃艺术从商,吴老很失望。"
车停在阮芷若工作室门口,祁墨突然说:"明天我要去上海三天。周一会派人接你去老宅。"
阮芷若点头:"好的,一路顺风。"
她正要下车,祁墨又开口:"如果有什么需要,直接联系我。"他递过一张私人名片,上面只有一个电话号码。
阮芷若接过名片,指尖微微发烫:"谢谢。"
接下来的日子形成了一种奇特的节奏。祁墨每周会有两三天不在老宅,但回来时总会第一时间到收藏室查看修复进展。他们之间的交谈从纯粹的专业讨论,渐渐扩展到艺术史、文学甚至音乐。阮芷若发现,这位传闻中冷酷无情的商业巨子,私下竟是个博览群书的思考者。
而祁墨则惊讶于阮芷若广博的知识和敏锐的见解。与她交谈成了他繁忙日程中最期待的放松时刻。
一个周五下午,阮芷若正在修复一幅宋代山水,祁墨突然带着茶点出现在收藏室。
"休息一下。"他将一杯咖啡放在她手边,"新品抹茶拿铁,听说年轻人喜欢。"
阮芷若惊讶地接过:"您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林小满告诉周毅的。"祁墨神色自若,仿佛派人打听她的喜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阮芷若抿了一口,甜蜜的滋味从舌尖蔓延到心底。她不知道的是,祁墨为了找到这家据说全城最好的抹茶店,特意绕了半小时的路。
"对了,"祁墨状似随意地说,"下周三华艺有个拍卖会预展,有几幅清代宫廷画。有兴趣一起去看看吗?"
阮芷若眼睛一亮:"是今年春拍的那批吗?我看了目录,有几幅的装裱方式很特别!"
祁墨唇角微扬:"那就这么定了。"
当晚,阮芷若在工作室整理工具时,林小满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芷若!重大新闻!"她挥舞着手机,"我刚从一个在祁氏工作的朋友那儿听说,祁墨推掉了和白家千金的相亲!就是那个做珠宝的白家!"
阮芷若手一抖,差点打翻颜料盘:"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林小满翻了个白眼:"别装了。全公司都知道祁总最近'沉迷'艺术品修复,天天往老宅跑。你知道公司内网怎么传的吗?说祁总被一个修复师迷住了!"
阮芷若耳根发烫:"胡说八道!我们只是工作关系。"
"是吗?"林小满眯起眼,"那他为什么推掉所有周三的会议?据我所知,每周三下午他雷打不动要去老宅'检查工作进展'。"
阮芷若无法解释,因为她确实每周三都会在祁宅见到祁墨,而且最近他们的"工作讨论"常常延续到共进晚餐。
拍卖会预展那天,阮芷若穿了一条简约的米色连衣裙,搭配祖母留下的一枚古董胸针。祁墨见到她时,目光在那枚胸针上停留了几秒。
"很特别的工艺。"他评论道,"民国时期的?"
阮芷若惊讶于他的眼力:"我祖母的嫁妆。您怎么..."
"我祖父有一枚相似的。"祁墨轻声说,绅士地为她拉开车门。
预展现场衣香鬓影,聚集了各界名流。阮芷若很快沉浸在展品中,甚至忘记了紧张。在一幅郎世宁的花鸟画前,她正低声向祁墨解释其中的中西合璧技法,一个尖锐的女声打断了他们。
"祁墨!真巧啊。"
一个穿着高定礼服、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子挽着一位贵妇人的手臂走了过来。女子目光如刀般扫过阮芷若,随即紧紧黏在祁墨身上。
"白**。"祁墨点头致意,语气冷淡。
"这位是?"白媛媛上下打量着阮芷若,目光在她简单的连衣裙和旧胸针上停留,"你的新助理?"
阮芷若感到一阵不适,正想自我介绍,祁墨却先开口了:"阮芷若**,顶尖的艺术品修复师,目前负责祁家收藏的修复工作。"他特意强调了"顶尖"二字,"阮**,这位是白媛媛**,白氏珠宝的千金。"
白媛媛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修复师?就是...修补旧东西的?"她转向祁墨,"祁伯伯说你最近对艺术感兴趣,我还以为是玩笑呢。"
阮芷若感到一阵难堪,但职业自尊让她抬起头:"是的,白**。我'修补'的是历经数百年沧桑的文化瑰宝。每一道裂痕背后都有一个故事,每一处褪色都承载着历史。"
祁墨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白媛媛正要反驳,她身旁的贵妇人——白夫人突然开口:"阮?阮成儒是你什么人?"
阮芷若身体微僵:"家父。"
白夫人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难怪看着眼熟。你父亲还好吗?听说中风后一直...不太方便?"
阮芷若感到一阵刺痛,却保持着表面的平静:"谢谢关心,家父在慢慢康复。"
祁墨突然伸手虚扶了一下阮芷若的后腰:"我们还有几幅画要看,失陪了。"他的动作自然而保护,让白家母女脸色微变。
离开那对母女后,阮芷若低声道谢。祁墨皱眉:"不必在意。白家近年生意下滑,正急于寻找靠山。"
"您父亲和白家很熟?"阮芷若试探地问。
祁墨表情略显复杂:"商业伙伴。他一直希望我和白媛媛...算了,不重要。"
预展结束后,祁墨提议去附近一家餐厅用餐。餐厅位于一栋老建筑顶层,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
"这里是会员制,平时只接待政商名流。"入座时,祁墨解释道,"但厨师擅长传统菜改良,我想你会喜欢。"
阮芷若看着菜单上的价格暗自咋舌,一道菜就抵她一周的收入。祁墨似乎看出她的想法,轻声道:"今晚是工作餐,记在祁氏账上。"
晚餐进行得出乎意料的愉快。祁墨谈起他最近读到的一本艺术史著作,阮芷若则分享了几个修复中的趣事。不知不觉间,他们的话题从工作转向了更私人的领域。
"你父亲..."祁墨犹豫了一下,"恢复得怎么样?"
阮芷若放下叉子:"能简单说话了,但右半边身体还是不灵活。"她顿了顿,"他其实不知道我做修复师。他一直希望我学金融,重振家业。"
祁墨沉默片刻:"你恨他吗?把家业败光。"
"不。"阮芷若摇头,"他只是太信任错误的人。况且...如果不是家道中落,我可能永远不会发现自己真正热爱什么。"
祁墨凝视着她,月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他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有着比他认识的大多数人都要坚强的灵魂。
回程路上,车内一片静谧。阮芷若望着窗外流动的灯光,突然说:"下周三是我生日。"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个?听起来像是在暗示什么...
祁墨侧头看了她一眼:"有什么计划?"
"没什么特别的。"阮芷若急忙说,"可能和小满吃个饭。"
祁墨只是"嗯"了一声,没再多说。阮芷若暗自松了口气,却又莫名感到一丝失落。
生日当天,阮芷若在工作室整理工具,准备早点下班和林小满聚餐。门铃突然响起,开门却看见周毅捧着一个精致的礼盒站在那里。
"阮**,祁总让我送来的。"周毅递过礼盒,"他临时有会议,无法亲自到场。"
礼盒里是一条古董手链,精致的金链上串着几颗罕见的淡蓝色宝石。附带的卡片上只有简单的一行字:"生日快乐。墨。"
阮芷若盯着那条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手链,心中五味杂陈。她小心地将手链放回盒子,拨通了祁墨的电话。
"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电话接通后,她直截了当地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是不合适。"阮芷若努力保持声音平稳,"我们...这是工作关系,祁总。"
又是一阵沉默,祁墨的声音冷了下来:"我明白了。让周毅回来取。"
挂断电话,阮芷若感到一阵莫名的酸楚。她知道自己做了正确的事,那为什么心里这么难受?
半小时后,门铃再次响起。阮芷若深吸一口气,拿着礼盒去开门——却看见祁墨本人站在门外,西装笔挺,脸色阴沉。
"祁总..."她惊讶地睁大眼睛。
祁墨没有接她递过来的礼盒,而是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纸盒:"那这个呢?也不合适?"
阮芷若疑惑地打开纸盒,里面是一块小小的奶油蛋糕,上面用巧克力写着"生日快乐"。
"我..."她抬头,看见祁墨眼中罕见的犹豫。
"你说得对,手链太正式了。"他的声音低沉,"但我想至少应该带块蛋糕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