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牧硬邦邦的声音砸在寂静的走廊里,像冰雹砸在玻璃上,冷硬,突兀,带着一种近乎粗鲁的命令口吻。
那件半湿的、带着他体温和气息的西装外套沉甸甸地压在林晚肩头,瞬间带来的暖意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她愕然地抬起头,撞进沈牧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太复杂,太汹涌,像是暴风雨过后的深海,表面看似平静,深处却依旧暗流激荡。震惊?探究?甚至……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后怕?
林晚看不懂,也不想懂。这句“别死”,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是他惯常的、居高临下的命令式口吻,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别扭。
巨大的疲惫和心灰意冷席卷而来。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其苍白、毫无笑意的弧度,伸手就要把那件还带着他体温的外套扯下来。
“不用你假惺惺。”她的声音沙哑,透着一股冰冷的疏离,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墙,“死不了。”
沈牧的眉头骤然锁紧,眼底那点微弱的波澜瞬间被更深的阴霾覆盖。他猛地抬手,一把按住了林晚想要扯掉外套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带着灼热的温度,还有刚才开车时用力握方向盘留下的微湿汗意,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力道很大,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紧紧箍住了林晚冰凉的手腕。
“林晚!”他低吼出声,声音压抑着怒火和一种更深沉的情绪,“你闹够了没有?!”
手腕上传来的灼热和禁锢感让林晚浑身一僵,一股怒火混合着巨大的委屈猛地冲上头顶。闹?在他眼里,她所做的一切,她的痛苦,她的挣扎,她豁出命去救人,都只是在“闹”?
“我闹?”她猛地抬头,红肿的眼睛死死瞪着他,里面燃烧着愤怒和绝望的火焰,“沈牧!到底是谁在闹?!是谁因为一个断章取义的视频就要离婚?!是谁把我像垃圾一样甩在地上?!现在又在这里装什么好人?!”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有些刺耳,“放手!”
她用力挣扎,想要甩开他的钳制。可沈牧的手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他盯着她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看着她眼底燃烧的火焰,看着她浑身湿透、沾满血污的狼狈,还有光着的、被冻得发青的脚……一股莫名的烦躁和更深的刺痛感攫住了他。
监控里她抗拒的影像,暴雨中她不顾生死拦车的疯狂,缴费时毫不犹豫的平静,还有此刻眼中这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愤怒和绝望……这些画面在他脑海里疯狂冲撞,将他之前认定的“肮脏”和“背叛”撕扯得支离破碎。
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她。
“跟我回去。”他喉结滚动了几下,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手上的力道却微微松了一些,不再是纯粹的禁锢,更像是一种强硬的牵引。
“回去?”林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停止了挣扎,只是用一种极其冰冷、充满嘲讽的眼神看着他,“回去签那份离婚协议吗?好,我签!现在就去签!”她用力甩开他的手,这次沈牧没有再用强。
林晚不再看他,裹紧肩上那件沾着血污、半湿的外套——不是为了他的施舍,而是因为她确实冷得快要失去知觉——挺直了那摇摇欲坠的脊背,赤着脚,一步一步,头也不回地朝着医院大门外走去。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带着一种决绝的姿态。
沈牧站在原地,看着她单薄倔强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外的雨幕中。他垂在身侧的手,刚才抓过她手腕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她冰冷的触感和挣扎的力道。他缓缓收拢手指,攥成了拳,指节再次因为用力而泛白。
医院外,暴雨依旧倾盆。林晚站在台阶上,冰冷的雨水瞬间再次打湿了沈牧那件外套。她茫然四顾,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一辆亮着“空车”灯的出租车艰难地驶过,她连忙招手。
车子在积水中艰难地停下。林晚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报出自己小公寓的地址。车厢里暖气开得很足,让她冰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知觉,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疲惫和酸痛。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沈牧最后那句“跟我回去”和他强硬的姿态在脑海里反复闪现,只觉得无比讽刺和心累。
回到那个冰冷的小公寓,林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脱掉沈牧那件沾满血污和雨水的外套,像丢弃一件垃圾,随手扔在了门口的脏衣篓里。她走进狭小的卫生间,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冲刷而下,洗去满身的泥泞、血污和冰冷的雨水,却冲不散心底那股沉甸甸的疲惫和寒意。
换上干净的睡衣,她将自己重重摔进那张小小的沙发里。身体累到了极致,脑子却异常清醒。同学会、视频、沈牧的暴怒、冰冷的离婚协议、监控室的屈辱、暴雨、车祸、医院、沈牧最后那别扭的“关心”……一幕幕在眼前飞速掠过。
她拿起手机,屏幕亮起,依旧没有任何来自沈牧的信息或电话。呵,她还在期待什么呢?期待他道歉?期待他收回那份离婚协议?别傻了。
她点开通讯录,找到沈牧的号码,编辑了一条极其简短的信息,每一个字都敲得异常用力:
「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带上证件。」
点击,发送。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像一声最后的丧钟。林晚将手机扔到一边,拉起毯子蒙住头。身体很累,心也很累。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