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心安”精神病院深处，那间编号为“704”的狭小病房里，时间仿佛凝固在永恒的绝望里。

厚重的铁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只有换气扇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嗡鸣。墙壁是令人压抑的灰白色，墙角凝结着可疑的深色污渍。一张硬板床，一个冰冷的蹲便器，这就是全部。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排泄物未清理干净的馊臭味。

苏瑷蜷缩在硬板床的角落，身上套着粗糙的、印着“704”字号的蓝白条纹病号服。那件属于霍骁的脏污西装，早在她被注射镇静剂、套上拘束衣时就被粗暴地剥掉了。此刻的她，比在破败出租屋里更加枯槁。眼窝深陷得如同骷髅，颧骨高高凸起，脸颊上被自己抓挠出的血痕已经结痂，留下纵横交错的丑陋疤痕。原本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如今油腻打绺，像枯草一样贴在头皮上。

她的眼神大部分时间是空洞的，直勾勾地盯着斑驳的天花板，嘴里无意识地蠕动着，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音节，像破损的风箱。偶尔，当走廊里传来护工粗暴的呵斥声，或是其他病房病人凄厉的哭嚎尖叫时，她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蜷缩起来，身体剧烈地颤抖，眼中爆发出极致的恐惧，仿佛又看到了裴焰冰冷的脸，或是那些幻觉中的鬼怪。

“不要…不要过来…裴焰…我错了…真的错了…”她抱着头，神经质地重复着，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每天，护工会定时送来药片和食物。药片是花花绿绿的、强制镇定和抗精神病的药物。食物是糊状的、看不出原料的流食，装在冰冷的铁碗里。护工的态度极其粗暴，像对待没有生命的物体。喂药时，如果苏瑷稍有抗拒或不配合，就会招来粗暴的掐捏和辱骂。

“张嘴！贱骨头！还想挨针是不是？”粗壮的女护工捏着她的下巴，将药片狠狠塞进她喉咙深处，然后灌入一大口冷水，强迫她咽下去，动作没有丝毫的怜悯。

苏瑷被呛得剧烈咳嗽，眼泪鼻涕一起流，却不敢反抗。长期的药物作用和恐惧，已经彻底摧毁了她的意志。她像一具行尸走肉，麻木地接受着一切非人的对待。

病房里没有镜子。她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但每当她无意识地抚摸到自己脸上凹凸不平的疤痕，感受到头发油腻的触感，闻到身上散发出的难闻气味时，一种深入骨髓的羞耻感和绝望就会攫住她。

她开始用唯一能自由活动的手指——那长长的指甲在之前的疯狂自残中已经断裂，边缘参差不齐——去抠身下硬板床的边缘。木头很硬，她用尽了力气，指甲劈裂了，渗出血丝，也只在上面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这点微不足道的“反抗”和“标记”，是她在这个绝望深渊里，唯一能证明自己还“存在”的方式。

而另一边的霍骁，在经历了吐血昏厥、被抢救过来后，终于被巨大的恐惧和求生欲驱使着，拖着残破的身体和精神，开始了困兽般的挣扎。

他深知自己面临的绝境！核心数据泄露，百万用户隐私如同白菜般在暗网被肆意贩卖！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破产，而是足以让他把牢底坐穿的刑事重罪！更别提那些如同跗骨之蛆的天价索赔！

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自救！

他利用医院那台没被收走的、染血的笔记本电脑（裴焰似乎故意留给他，让他亲眼见证自己的毁灭），强忍着巨大的耻辱和恐惧，一遍遍刷新着暗网上那个如同炼狱入口的链接。看着购买人数突破百万、千万…看着那些肆无忌惮的评论和叫嚣…他的心在滴血，但更强烈的，是想要活下去的本能！

他动用了一切残存的人脉和关系，像一条濒死的鱼，疯狂地打着电话。电话那头，曾经称兄道弟的朋友、利益相关的伙伴，要么直接挂断，要么敷衍几句就匆匆结束通话，语气里充满了避之不及的恐慌和疏离。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沾上他这个被裴阎王盯上、注定要遗臭万年的瘟神！

“王董！王哥！看在我们多年交情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帮我跟裴总递个话！我知道错了！我给他磕头认错！只要他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我什么都愿意做！我…”

“霍总啊…唉，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裴总那边…唉，你好自为之吧！”电话被无情挂断。

“李律师！李律师你一定要帮我！那些数据泄露不是我故意的！是裴焰！是裴焰栽赃陷害我！我要告他！告他非法入侵！商业间谍！”

“霍先生，”电话那头的律师声音冷静而疏离，“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根据目前的情况，指控裴先生缺乏实质证据。相反，你作为骁腾科技的法人代表和实际控制人，对用户数据安全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的建议是，你尽快筹集资金，做好应对集体诉讼和刑事调查的准备…”

筹集资金？霍骁看着自己名下所有账户被冻结的通知短信，绝望地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孤狼，走投无路之下，一个疯狂而绝望的念头在他被恨意和恐惧烧灼的大脑里滋生——鱼死网破！既然裴焰要把他彻底逼死，那他死也要拉上这个魔鬼垫背！

他知道自己现在如同废人，武力值等于零。但他还有最后一张牌——他知道裴焰和苏瑷之间的一些极其私密、足以让裴焰颜面扫地的“往事”！如果能把这些捅给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八卦媒体，就算不能伤到裴焰的根本，也足够让他恶心一阵子！让他也尝尝被舆论架在火上烤的滋味！

这个念头一起，就如同毒草般疯狂蔓延。霍骁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光芒。他挣扎着爬起来，用还能动的左手，开始在网上疯狂搜索那些以挖掘豪门秘辛、毫无底线著称的狗仔工作室的联系方式。他找到了一个名为“深扒天下”的邮箱，据说这个工作室背景很深，胆子极大。

他用颤抖的手指，在染血的键盘上敲打。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和毁灭欲。

邮件标题：【裴氏总裁裴焰惊天秘闻！杀妻骗保未遂！冷血魔鬼的真面目！】

邮件内容，他极尽渲染扭曲之能事，将他道听途说的、关于裴焰早年一段被刻意掩盖的往事（裴焰父母意外身故后，他曾被家族对手污蔑为谋夺家产）添油加醋，与苏瑷如今的下场强行关联，编造出裴焰为了独吞家产、设计陷害发妻、将其送入精神病院折磨致死的耸人听闻故事！他甚至暗示裴焰父母当年的意外，也可能另有隐情！

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附上了几张**的、苏瑷在破败出租屋里憔悴不堪的照片（不知何时被监控截取的），以及苏瑷被送入精神病院那晚，脸上带着血痕的凄惨侧影（直播截图）。

敲完最后一个字，霍骁如同用尽了全身力气，瘫在椅子上大口喘气。他看着屏幕上那封充满了恶毒谎言和疯狂指控的邮件，眼中闪烁着报复的快意和孤注一掷的疯狂。他点击了发送。

“裴焰…你不让我活…那我们就…一起下地狱吧！”他盯着屏幕上“发送成功”的提示，发出如同恶鬼般的低笑。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在城市的另一端，裴氏集团总部那如同堡垒般森严的技术中心里，一面巨大的监控墙上，其中一个小窗口清晰地显示着霍骁电脑屏幕上的内容——那封刚刚发送出去的邮件！

一个戴着耳机的技术员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指在键盘上轻点几下，调出了一个复杂的界面。界面上清晰地显示着邮件发送的路径，以及…接收方“深扒天下”工作室邮箱的…真实后台控制权！

技术员拿起内线电话：“陈特助，目标已按预设方案行动，邮件已发出，并成功‘送达’指定邮箱。内容…极具‘爆点’。”

电话那头，陈默的声音毫无波澜：“收到。按裴总指示，启动‘清道夫’程序。”

技术员在键盘上输入了一串指令。

另一边，“深扒天下”工作室那个号称固若金汤的邮箱后台，一封新邮件刚进入收件箱不到三秒，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连同霍骁发送邮件时留下的所有IP记录、设备信息，也被彻底粉碎、覆盖。

霍骁那封承载着他最后疯狂和希望的邮件，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在这个世界上激起一丝涟漪。他甚至不知道，他自以为隐秘的行动，从头到尾，都在裴焰的注视和掌控之下，如同提线木偶般可笑。

技术中心里，裴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刚刚结束一个高层会议，西装笔挺，神情淡漠。

技术员立刻起身：“裴总，目标邮件已按计划‘处理’完毕。‘深扒天下’邮箱后台无残留。”

裴焰微微颔首，目光扫过监控墙上霍骁病房里的实时画面。画面里，霍骁正如同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焦躁不安地盯着毫无动静的邮箱，脸上交织着期待、恐惧和疯狂。

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嘲讽，浮现在裴焰的唇角。

“垂死挣扎。”他淡淡地吐出四个字，仿佛在评价一只蝼蚁徒劳的蹬腿。

“他以为，他还有资格做我的对手？”裴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睥睨天下的漠然，“连做我脚下的泥，都嫌他…脏。”

他不再看那监控画面，转身离开。留给霍骁的，只有无尽的等待和…最终彻底吞噬他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