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吧。好戏,才刚刚开场。
顶层公寓的书房,厚重的遮光帘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只有书桌上那盏复古台灯散发着昏黄而集中的光晕,像舞台的追光灯,照亮了摊开在桌面上的几份文件和一个平板电脑。
岑聿珩靠在高背椅里,指间夹着一支烟,却没有点燃。他整个人笼罩在台灯光晕的边缘,大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只有紧抿的薄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戾气。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缓慢而仔细地扫过陈默送来的、关于林叙白的详尽报告。
纸张翻动的声音在死寂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叙白,男,32岁。毕业于国内一所二流美院,早年混迹于各种不入流的小画廊和艺术市集,作品乏善可陈,生活潦倒。转折点出现在三年前。他突然拿出了一系列风格成熟、笔触老练、极具个人特色的“城市光影”系列作品,在“青禾画廊”的力捧下一炮而红,被冠以“天才光影捕手”、“画坛新锐”等名号,身价水涨船高。
报告里附着林叙白成名前后作品的对比图。成名前的画,笔法稚嫩,构图平庸,色彩混乱,透着一股匠气和模仿的痕迹。而成名后的“城市光影”系列,则截然不同。画面构图精妙,光影处理极具层次感和情绪张力,尤其是对城市建筑在特定光线下的质感和氛围的捕捉,堪称惊艳。
这种脱胎换骨般的飞跃,本身就透着诡异。
岑聿珩的指尖,重重地点在报告上用红笔圈出的一个名字——周牧野。一个同样毕业于那所二流美院、比林叙白高两届、才华横溢却命途多舛的画家。周牧野在校期间就锋芒毕露,拿过几个有分量的新人奖,毕业后却因一场意外车祸导致右手神经受损,再也无法进行精细的绘画创作,心灰意冷之下,彻底从画坛消失,据说回了老家小城,生活窘迫。
而林叙白“横空出世”的时间点,恰好就在周牧野销声匿迹后不久。
“巧合?”岑聿珩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他拿起平板,点开陈默发来的加密邮件附件。里面是几幅扫描件,画风、主题、甚至某些独特的构图视角和处理手法,与林叙白赖以成名的“城市光影”系列,有着惊人的、无法用“借鉴”来解释的相似度!而这些画的署名,无一例外,都是周牧野,创作时间远在林叙白“成名”之前。
邮件里还有一段模糊的、显然是**的视频片段。画面里,林叙白在一个破旧的小画室里,正将一叠厚厚的现金塞给一个坐在轮椅上、面容憔悴、眼神麻木的中年男人。那男人,正是周牧野。他颤抖着手接过钱,看也没看就塞进怀里,然后指了指墙角堆着的一卷卷画布。林叙白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得意,迫不及待地翻看着那些画作……
铁证如山!
“呵……”一声低沉而充满讽刺的冷笑从岑聿珩喉间溢出。什么天才?什么新锐?不过是个彻头彻尾、手段卑劣的剽窃者!靠着吸食真正天才的血肉,踩着别人的废墟,才爬到了今天的位置!
他拿起手机,拨通陈默的电话,声音冷冽如刀:“周牧野那边,接触得怎么样?”
“岑总,已经初步接触了。人很消沉,但提到林叙白和那些画,情绪很激动。他需要钱,给他母亲治病,也……想讨个公道。”陈默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他手里,有当年林叙白从他那里‘买’走画作时签的‘**协议’原件,还有几幅没被林叙白拿走、他自己偷偷藏起来的早期习作,可以作为风格演变的直接证据。”
“很好。”岑聿珩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精光,“满足他的一切要求。钱,最好的医疗,安全的住所。告诉他,只要他配合,林叙白从他这里拿走的一切,我会让林叙白连本带利地吐出来,身败名裂!”
“明白!另外,岑总,”陈默的声音压低了几分,“您让我查的……太太那边,有眉目了。”
岑聿珩的眼神骤然一凝,身体微微前倾,台灯的光线终于照亮了他整张脸,那上面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说。”
“过去一年,太太利用她作为‘聿珩资本’挂名董事的便利,以及您给她的部分权限,通过几笔复杂的关联交易和虚假合同,分多次从公司旗下的一个文化发展基金账户里,挪用了总额接近三千万的资金。”陈默的语速很快,条理清晰,“这些资金,最终都流入了林叙白个人工作室的账户,以及他这次‘溯光’画展的筹备专用账户。账目做得非常隐蔽,用了好几层壳公司,但资金流向很清晰。”
三千万!
岑聿珩的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一股暴戾的怒火直冲头顶!他岑聿珩的妻子,竟然拿着他给她的信任和便利,用他赚的钱,去养她的野男人!去给那个剽窃犯的所谓“艺术梦想”铺路!
“证据链完整吗?”他的声音冷得能冻裂空气。
“正在做最后的梳理和固定,确保万无一失。所有经手人、合同、银行流水、邮件记录……都在掌控中。”陈默回答得斩钉截铁。
“很好。”岑聿珩缓缓靠回椅背,阴影重新笼罩了他的面容,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继续,不要打草惊蛇。这笔账,我会亲自跟他们算。”
他挂断电话,书房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在无声地诉说着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恨意。
他拿起桌上另一份文件,那是陈默一并送来的、关于邬晚晴肚子里那个孩子的“确认报告”。报告冰冷的数据和结论,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胚胎发育约12周,与林叙白存在生物学亲子关系。
“野种……”岑聿珩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带着刻骨的厌恶。他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燃了那支一直夹在指间的烟。猩红的火点明灭,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
烟雾缭绕中,一个清晰而冷酷的计划,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
林叙白最在意什么?是他那用偷来的才华和邬晚晴偷来的钱堆砌起来的“画家”身份,是他即将举办的、视为翻身之作的“溯光”画展!那是他赖以生存、引以为傲、甚至妄想借此跻身真正上流社会的全部资本!
邬晚晴最怕什么?是她苦心维持的“岑太太”的体面,是她挪用巨款的罪行暴露,是她和情夫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那就……从他们最在意、最害怕的地方下手。
他拿起手机,给陈默发了一条简短却蕴含着风暴的指令:
【启动‘捕光’计划。目标:林叙白‘溯光’画展。我要他在最高光的时刻,跌进最深的泥潭。同时,准备好邬晚晴挪用公款的‘礼物’,等我指令。】
发完信息,他掐灭了烟蒂,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厚重的窗帘被他“唰”地一声拉开。
窗外,夜色深沉,城市的霓虹依旧璀璨,却再也照不进他心底分毫。他像一尊冰冷的复仇之神,俯瞰着脚下这片即将因他而掀起惊涛骇浪的土地。
林叙白,你的“光”,该熄灭了。
邬晚晴,你的“梦”,该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