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你能有多累“你天天在家带娃,能有多累?我上班才叫辛苦!
”李娜的声音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扎进我的心脏。
她把那只价值五位数的名牌包甩在沙发上,发出的闷响,像是对我这一整天辛劳的最终宣判。
我怀里抱着刚满一岁的女儿悠悠,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一哆嗦,
刚刚止住的哭声又在喉咙里酝酿。我赶紧轻轻拍着她的背,嘴里发出“唔唔”的安抚声。
我的目光扫过客厅。地面上,是悠悠的王国。
彩色的积木、被啃得湿漉漉的布书、还有几个滚来滚去的海洋球,构成了一片凌乱的战场。
茶几上,是没来得及洗的奶瓶和一碗已经凉透了的婴儿辅食。空气里,
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奶腥味和……我的疲惫。喉咙发紧,像被一团湿棉花堵住了。我抬起头,
看着眼前这个妆容精致、一身高级职业装的女人。她是我的妻子,李娜。此刻,
她正烦躁地扯下领口的丝巾,眉头紧锁,仿佛这个家,这个我和孩子,
是她光鲜生活中最碍眼的一处污渍。“我早上五点起来做辅食,白天带娃遛弯、早教,
晚上哄睡后还要洗衣服,你试过一天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吗?”我的声音很轻,
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意外的沙哑和颤抖。这句话,我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
我想用平静的、理性的方式和她沟通,告诉她,我不是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
但说出口的瞬间,所有的理性都崩塌了,只剩下**裸的委屈。李娜的动作顿住了。
她转过头,那双曾经看我时总是含情脉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审视和不耐。“王鹏,
你什么意思?你在指责我?”她冷笑一声,“是我让你辞职的吗?当初不是说好了,
我的工作前景更好,你主内,我主外。怎么,现在后悔了?觉得当个家庭主夫委屈你了?
”后悔吗?一年前,我还是项目部主管,带着一个十几个人的团队,意气风发。李娜怀孕后,
我们躺在床上,畅想未来。她的事业正处在上升期,一个非常有前景的晋升机会摆在她面前。
而我的工作,虽然稳定,但天花板也肉眼可见。是她枕在我的胳膊上,
声音又软又甜:“老公,要不……你来当全职爸爸吧?我的收入足够养家,
你又能陪着宝宝成长,多好呀。”是我,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睛,笑着答应了。我说:“好,
为了你和宝宝,我什么都愿意。”那时,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无比伟大的决定。为了爱,
为了家庭,牺牲一点事业又算什么?可我没想到,这份“伟大”,
在日复一日的屎尿屁和鸡毛蒜皮中,会变得如此廉价。“我没有后悔。”我深吸一口气,
试图压下翻涌的情绪,“我只是希望……你能看到我的付出。娜娜,
带孩子不是‘在家待着’,这也是一份工作,一份全年无休、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工作。
”“工作?”李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谁给你发工资?王鹏,你别搞笑了。
我每天在公司跟客户斗智斗勇,应付难缠的上司,处理不完的报表,那才叫工作!你呢?
不就是喂喂奶、换换尿布?说得好像你为这个家牺牲了多少一样。”“牺牲”两个字,
像重锤一样砸在我心上。我抱着悠悠的手臂在收紧。悠悠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僵硬,
不安地扭动起来,小嘴一撇,终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嘹亮的哭声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
“你看!你看!”李娜的火气也上来了,指着哭闹的悠悠,“我一回来就哭,
你一天到底是怎么带的?连个孩子都哄不好!”她的话,彻底点燃了我压抑了一整天的引线。
“是!我哄不好!”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她想妈妈!她从下午就开始念叨妈妈,
我抱着她在家门口等了你一个小时!你呢?你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指责我没用!
”悠悠被我的吼声吓得哭得更凶了,小小的身体在我怀里剧烈地颤抖。我瞬间清醒过来,
心里涌起一阵后怕和自责。我怎么能对孩子吼呢?我抱着悠悠,背过身去,不再看李娜,
只是机械地、徒劳地拍着女儿的背。“妈妈……妈妈抱……”悠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手伸向李娜的方向。身后,是长久的沉默。我以为,她至少会过来抱抱孩子。然而,
我只听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渐行渐远。然后是卧室门被“砰”的一声关上的声音。
那一刻,我抱着撕心裂肺哭喊着要妈妈的女儿,站在一片狼藉的客厅中央,
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小丑。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剩下悠悠的哭声和我的心跳声,一声一声,沉重地敲打着我空洞的胸膛。我低头,
看着怀里哭得满脸通红的女儿,泪水,终于毫无征兆地滑了下来。原来,不被看见的付出,
真的会让人窒息。我当初那个为了爱和家庭甘愿付出的决定,现在看来,
是不是……真的错了?02哄睡悠悠,已经是晚上十点半。
我像一具被抽干了灵魂的行尸走肉,走出儿童房,轻轻带上门。客厅的灯还亮着,
李娜扔在沙发上的名牌包,像一只沉默的怪兽,嘲笑着我的狼狈。地上的玩具依旧散落着,
没人收拾。我弯下腰,一个一个地捡起来,放进玩具箱。膝盖碰到冰冷的地板,
传来一阵酸痛。这一天,我大概弯了一百次腰。收拾完客厅,我走进厨房。
水槽里堆着今天用过的所有餐具:悠悠的小碗小勺,我的泡面碗,还有榨辅食泥的料理机。
晚饭我根本没顾上吃,悠悠闹觉,我只能抱着她来回踱步,趁她安静的间隙,胡乱泡了碗面。
现在,面汤已经凝固成一团黄色的油脂。我拧开水龙头,热水要等一会儿才来。
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我的手,也像在冲刷着我的理智。我开始麻木地洗碗,洗奶瓶,
然后用消毒锅一一消毒。这些流程,我已经烂熟于心,闭着眼睛都能完成。做完这一切,
**在冰冷的琉璃台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身体很累,但脑子却异常清醒。李娜的话,
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循环播放。“谁给你发工资?”“不就是喂喂喂奶、换换尿布?
”“说得好像你为这个家牺牲了多少一样。”是啊,我没有工资,
我的工作成果无法用KPI来衡量。我每天的“产出”,就是女儿的一个笑容,
一声模糊的“爸爸”,还有她今天又多喝了10ml的奶。这些,在李娜的世界里,
一文不值。我曾经也试图让她“看见”。我会在她下班前,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
做好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满心欢喜地等她回来,像一只等待主人夸奖的大狗。第一次,
她会笑着说:“老公你真棒,辛苦啦。”第二次,她会说:“嗯,还不错。”第三次,
她会一边换鞋一边挑剔:“今天这个鱼是不是有点咸了?”再后来,她会直接无视,
仿佛这一切都理所应当。如果哪天我做得不够好,比如地板上有几根头发,或者菜不合胃口,
她就会像今天这样,把在公司受的气,连本带利地撒在我身上。我到底算什么?
一个免费的保姆?
一个不需要支付薪水、不需要得到尊重、只需要全天候待命的家庭服务机器人?我走到阳台,
洗衣机里还泡着我们一家三口的衣服。我把它们一件件捞出来,放进另一台烘干机。
李娜的真丝衬衫,悠悠的纯棉口水巾,我的旧T恤,在机器里翻滚着,就像我混乱的生活。
准备好悠悠明天要穿的衣服,要带出门的零食和水壶,已经是午夜十二点。
我终于可以躺下了。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李娜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她侧躺着,
背对着我。我们之间,隔着一条楚河汉界。曾几何时,我们睡觉都要紧紧抱着对方,
她说喜欢听我的心跳。现在,这张两米宽的大床,空旷得像个广场。我躺在床的另一侧,
身体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精神却紧绷着,不敢完全放松。因为我知道,
悠悠随时可能会醒。她可能要喝夜奶,可能要换尿布,也可能只是做个噩梦,需要我的安抚。
我像一个时刻准备投入战斗的士兵,耳朵里塞着雷达,捕捉着来自儿童房的任何一丝声响。
果然,凌晨两点,隐约的哭声传来。我立刻像弹簧一样坐起来,几乎是瞬间就下了床。
我怕吵醒李娜,她明天还要早起上班。我摸黑走进儿童房,悠-悠果然醒了,
在婴儿床里翻来覆去地哼唧。我熟练地把她抱起来,检查尿布,果然湿了。换尿布,喂奶,
拍嗝……一套流程下来,又是半个多小时。等悠悠重新睡熟,我把她放回小床,
自己却再也睡不着了。我坐在儿童房的地板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
看着女儿熟睡的脸庞。她的小嘴微微嘟着,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安静又美好。
只有在这些时刻,我才能感觉到一丝慰藉。我的付出,至少,我的女儿是需要的。
可这种慰藉,又能支撑我多久?我拿出手机,屏幕的亮光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点开了一个很久没打开过的APP——一个招聘软件。
看着上面那些“项目主管”、“运营总监”的职位,
看着那些我曾经熟悉无比的行业术语和薪资范围,一种强烈的恍惚感击中了我。
那才是我曾经的世界。一个可以通过努力获得回报,可以通过业绩赢得尊重的世界。而现在,
我的世界,只剩下这几十平米的房子,和一个不被承认的“岗位”。
我点开我和李娜的聊天记录。上一次我们像情侣一样聊天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很久以前了。
现在的对话,几乎都是“下班买瓶酱油回来”、“悠悠的尿不湿快没了”、“今天几点回”。
我像一个后勤主管,而她,是我的上司。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我。
我不是在抱怨带孩子的辛苦,我爱悠悠,胜过一切。我只是……渴望被当成一个平等的伴侣,
一个同样为这个家付出的男人,而不是一个附属品。我关掉手机,屏幕暗下去,
映出我憔悴的脸。突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像一根毒刺,扎得我心里一疼。
如果……如果当初是我出去工作,李娜在家带孩子,我会像她这样对我吗?
我会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打理好的一切,然后居高临下地指责她“你能有多累”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会被这种日复一日的消磨,彻底压垮。
第二天早上,我依旧五点起床。我像往常一样,给悠悠准备辅食,给自己随便热了片面包。
李娜起床后,看都没看我一眼,径直走进洗手间。等她化好妆出来,
我把一杯温水递到她面前。她接过去,喝了一口,然后说:“今天晚上公司有应酬,
我不回来吃饭了。”她的语气很平淡,是通知,不是商量。我“嗯”了一声,
心里那点刚刚燃起的、想要和她好好谈谈的火苗,瞬间被浇灭了。她换好鞋,准备出门。
在门口,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对我说:“对了,我妈下周末要过来看看悠悠,
你这两天把家里好好打扫一下,别让她老人家看着不舒服。”说完,她就开门走了。
“砰”的关门声,和昨天一样。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片没吃完的面包。丈母娘要来。
这对我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我的丈母娘,从一开始就不同意我辞职。
她觉得男人就该在外面打拼,把儿子关在家里算怎么回事。每次来,
她都会用一种挑剔又怜悯的眼神看着我,然后拉着李娜到一边窃窃私语。
我不用听也知道她们在说什么。无非是,她女儿多能干,多辛苦,而我,一个大男人,
“赋闲在家”。现在,李娜让我“好好打扫一下”。在她眼里,我存在的价值,
似乎就只剩下让她的家人“看着舒服”。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家居服,
上面还沾着一点昨晚没擦干净的奶渍。镜子里,
是一个面色蜡黄、眼下乌青、头发乱糟糟的男人。我有多久没好好看过自己了?我突然觉得,
我不仅是个免费保姆,我还是一个……正在慢慢失去自我的人。
第3章我不是你的出气筒周末很快就到了。丈母娘要来的前一天,
我几乎把整个家都翻了一遍。地板用消毒液拖了三遍,亮得能照出人影。窗户擦得一尘不染,
阳光照进来,没有一丝灰尘在飞舞。连厨房抽油烟机的滤网,我都拆下来用小苏打泡了半天,
洗得跟新的一样。悠悠似乎也知道家里要来客人,格外兴奋,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跟在我后面,
我拖地,她就拿着她的小拖把有样学样。看着她可爱的样子,我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至少,
我不是一个人。周六上午,李娜开车去车站接她妈妈。我则在家准备午饭。
我特意做了丈母娘最爱吃的红烧肉,还煲了她喜欢的莲藕排骨汤。我想,或许我做得足够好,
就能少听几句刺耳的话。门铃响了。我赶紧擦了擦手,去开门。“妈,您来啦。
”我挤出一个笑容。丈母娘手里提着大包小包,都是给悠悠买的玩具和衣服。她越过我,
直接走进客厅,目光像X光一样扫视了一圈。“哟,今天家里挺干净嘛。
”她皮笑肉不笑地说,“看来我们娜娜没白辛苦挣钱。”我的心,沉了一下。李娜跟在后面,
脸上带着一丝尴尬,她碰了碰她妈妈的胳膊:“妈,你说什么呢。”“我说错了吗?
”丈母娘把东西放在沙发上,一**坐下,开始指挥我,“小王,去给我倒杯水。哎,
这沙发套是不是该换了?看着有点旧了。”我压下心里的不快,转身去倒水。“妈,
鹏鹏昨天打扫了一天。”李娜替我解释了一句。“打扫一天怎么了?他一个大男人在家,
不打扫卫生不带孩子,还能干嘛?”丈母娘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我听见,
“我们娜娜在外面拼死拼活,回家还要看一堆乱七八糟的,那像话吗?”我端着水杯的手,
微微一抖。李娜没有再说话。她的沉默,像一把锥子,比她妈妈的刻薄更伤人。午饭的时候,
气氛更是压抑到了极点。丈母娘抱着悠悠,一口一个“我的心肝宝贝”,
然后用筷子尖蘸了点红烧肉的汤汁,就要往悠悠嘴里送。我立刻阻止:“妈,悠悠还小,
不能吃这么油腻和咸的东西。”丈母娘的脸当场就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我还能害我自己外孙女不成?我们以前小时候,什么没吃过,不也长得好好的?
就你们现在年轻人娇贵!”“妈,不是娇贵,是科学喂养。”我耐着性子解释,
“一岁以内的宝宝,肾脏发育不完全,不能摄入盐和过多的调味品。”“哟哟哟,科学喂养。
”丈母娘阴阳怪气地笑起来,“一个大男人,天天研究这些婆婆妈妈的东西,
你还有没有点出息了?我们娜娜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就找了你这么个……”“妈!
”李娜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吃饭呢!您少说两句!”丈母-娘悻悻地闭了嘴,
但饭桌上的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我低头扒着饭,味同嚼蜡。那锅我炖了两个小时的汤,
一口也喝不下去。下午,李娜陪她妈妈在客厅看电视聊天,我带着悠悠在房间里玩。
我能隐约听到她们的对话。“……你看他那样子,一点阳刚之气都没有了。”“……娜娜啊,
你可得留个心眼,男人在家待久了,心思就活络了。”“……钱还是要抓在自己手里,
千万别让他管钱……”**在墙上,闭上了眼睛。原来在她们眼里,
我不仅是个没出息的家庭主夫,还是一个需要被提防的潜在风险。傍晚,丈母娘要回去了。
李娜送她下楼。我抱着悠悠站在阳台上,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楼下。心里,说不出的憋闷。
李娜回来的时候,脸色也很难看。我把悠悠交给她,轻声说:“我出去一下,买点东西。
”我需要透透气。我漫无目的地在小区里走着,深秋的风吹在脸上,很冷。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手机响了。是李娜打来的。“王鹏,你死哪去了?
孩子哭了你不知道吗?”电话一接通,就是她劈头盖脸的质问。那股压抑了一整天的火,
瞬间冲上了我的头顶。“李娜,我也是人,我不是你的出气筒!”我对着电话低吼,
“你妈今天说那些话的时候,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帮我说?在你心里,
我是不是就活该被人数落,被她看不起?”电话那头沉默了。“我每天像个陀螺一样转,
我累死累活,不是为了让你和你妈来挑剔我的!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我一口气把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吼了出来,吼完之后,只剩下无尽的空虚。过了很久,
李娜才用一种很疲惫的声音说:“我妈就那样,你跟她计较什么?
我今天在公司被老板骂了一天,回来还要应付她,我也很累,你就不能体谅我一下吗?
”又是这样。又是“我很累”。她的累是累,我的累就不是累吗?我的委屈,
就活该被她的辛苦掩盖吗?“李娜,”我的声音冷了下来,“我体谅你,谁来体谅我?
这个家是我一个人的吗?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吗?”“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的声音也变得尖锐,“你想让我辞职回家带孩子,你出去上班吗?行啊!
你现在出去找工作,看看有哪家公司还要你这个脱离社会一年多的人!”这句话,
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精准地捅进了我最脆弱、最自卑的地方。是啊,我已经脱离职场一年了。
这一年,行业瞬息万变。我还回得去吗?我还有竞争力吗?我没有。这是我不敢去想,
却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嘟……嘟……嘟……”电话被她挂断了。我握着手机,
站在冷风里,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原来,这才是她最真实的想法。在她眼里,
我已经是一个被社会淘汰的人。我没有退路,只能依附她,所以,我只能忍受这一切。
我回到家,客厅里一片黑暗。李娜和悠悠都在卧室。我能听到她不耐烦地哄着孩子的声音。
我没有进去。我走到阳台,点了一根烟。这是我辞职后的第一根烟。辛辣的烟雾呛入肺里,
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眼泪都咳出来了。我看着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每一盏灯下,
或许都有一个疲惫的灵魂。但我的这片黑暗,似乎格外浓重,看不到一点光。那天晚上,
我开始发烧。起初只是觉得冷,后来头也开始疼,浑身骨头缝里都像是塞了冰碴子,
又酸又痛。我意识到,我可能是病了。第4章你再坚持一下高烧来得又快又猛。半夜里,
我被一阵寒意冻醒,牙齿都在打颤。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烫得惊人。我挣扎着爬起来,
想去客厅找体温计和退烧药。刚下床,一阵天旋地转,我差点摔倒在地上,
幸好及时扶住了床头柜。我晃了晃昏沉的脑袋,看了一眼身边熟睡的李娜。她睡得很沉,
对我的异常毫无察觉。我不想吵醒她。我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到客厅,
翻箱倒柜地找出了医药箱。体温计显示,39度2。我倒了杯水,吞了两片退烧药,
然后就那么靠在沙发上,连走回卧室的力气都没有了。冷,刺骨的冷。热,灼人的热。
两种感觉在我身体里交战,把我折磨得死去活活。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梦里全是乱七八糟的片段。一会儿是我在公司开会,一会儿是悠悠在哭,
一会儿又是丈母娘那张刻薄的脸。“爸爸……爸爸……”是悠悠的声音。我猛地惊醒,
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刺得我眼睛生疼。悠悠在婴儿床里站着,
抓着栏杆,眼巴巴地看着我。我动了动,感觉自己像被大卡车碾过一样,浑身散了架。
烧好像退了一点,但头疼欲裂,喉咙干得像要冒火。“悠悠乖,爸爸来了。
”我撑着沙发站起来,每走一步,都感觉踩在棉花上。我给悠悠换了尿布,冲了奶。
抱着她喂奶的时候,我的手臂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悠悠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喝了几口就不喝了,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我。我勉强笑了笑,
亲了亲她的额头:“宝宝不饿吗?”李娜起床了。她走出卧室,看到我苍白的脸色,
愣了一下:“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我好像发烧了。”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她走过来,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又摸了摸她自己的。“是有点烫。”她皱起眉头,
“吃药了吗?”“吃了。”“那你今天还能带孩子吗?”她问。这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我抱着悠悠,点了点头:“应该……可以。”“那就好。
”她松了口气的样子,“我今天公司有个非常重要的项目评审会,绝对不能请假。
你自己多喝点水,撑一撑。”说完,她就转身去洗漱了。没有一句“要不要去医院”,
没有一句“我留下来照顾你”,只有一句轻飘飘的“撑一-撑”。我看着她的背影,
突然觉得很可笑。如果今天生病的是她,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请假,带她去医院,
守在她身边。可换成我,就只能“撑一撑”。因为我是全职爸爸,我的时间不值钱,
我的健康不重要。李娜很快就收拾好准备出门了。临走前,她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
还是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放在玄关的柜子上。“要是实在难受,
就自己打车去社区医院看看,或者点个外卖,别自己做饭了。”那几张红色的钞票,
像是在打发一个佣人。我看着那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门关上了。屋子里,
又只剩下我和悠悠。退烧药的药效过去了,热度又重新席卷而来。
我感觉我的脑子像一锅沸腾的粥,嗡嗡作响。我把悠悠放在爬爬垫上,用玩具把她围起来,
然后自己瘫倒在沙发上。我真的撑不住了。我拿起手机,颤抖着手指,
再次拨通了李娜的电话。“喂?又怎么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耐烦,
背景里还有嘈杂的人声。“娜娜……我……我可能撑不住了……”我用尽全身力气说,
“你能不能……请半天假回来?或者……让你妈妈过来帮一下忙?”“王鹏!
你能不能别闹了!”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我都说了我今天有重要的会!我妈昨天刚走,
你现在让她再折腾过来?你能不能成熟一点?不就是发个烧吗?是个男人就自己扛一下!
”“我真的很难受……”“我这个项目关系到我下半年的奖金!
关系到我们这个家的生活质量!你再坚持一下,等我开完会就回去,行不行?”她的话,
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熄了我最后一丝希望。原来,我的痛苦,在她的项目和奖金面前,
如此微不足道。原来,我这个“男人”,就必须无坚不摧,就必须自己扛。“好。
”我听到自己用一种陌生的、平静到可怕的声音说,“我知道了。你忙吧。”我挂了电话。
世界安静了。我躺在沙发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
浸湿了鬓角。我不是在哭我的病痛,我是在哭我的婚姻,哭我那份被践踏得一文不值的真心。
“爸爸……抱……”悠悠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过来,抓着我的裤腿,仰着小脸看我。
我看着她清澈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心像被揉碎了一样疼。我不能倒下。我还有女儿。
我挣扎着坐起来,把悠-悠抱进怀里。她的身体小小的、软软的,带着奶香味,
是我唯一的慰藉。“宝宝乖,爸爸在。”我抱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抽离,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我好像听到了悠悠的哭声,
很大声,很惊恐。我想安抚她,却发现自己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在彻底失去意识前,
我最后一个念头是:李娜,如果我死了,你会后悔吗?
第5章倒在血泊中的真相意识像是沉入不见底的深海,四周是无尽的黑暗和冰冷的寂静。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我又回到了那间小小的出租屋,
李娜还是那个会因为我做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而笑得眉眼弯弯的女孩。我们挤在沙发上,
畅想着未来,她说,我们要买一个大房子,要有一个洒满阳光的阳台,
还要养一个像我一样脾气好,像她一样聪明的宝宝。她的声音那么温柔,那么真实。
我想抓住她,想告诉她,我们有宝宝了,叫悠悠,很可爱。可我一伸手,她就化作了泡影。
取而代之的,是悠悠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我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