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卷着栀子花的香，撞在星芒创意大厦的玻璃幕墙上，碎成一片燥热的光。苏清颜攥着皱巴巴的入职通知书，站在旋转门旁深吸了一口气——米白色的衬衫是上周特意买的，领口被熨得笔挺，却掩不住她手心的汗。

“星芒创意”四个字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像一道无形的门槛。作为国内顶尖的4A广告公司，这里的员工简历几乎被名校填满，而她，苏清颜，只是一所二本院校广告学专业的毕业生。

电梯里，两个穿西装的男人低声交谈，“听说今年快消组招了个二本的？”“王磊组长那边没人去，估计是凑数的吧。”苏清颜的指尖掐进掌心，电梯镜面映出她泛红的耳根。

快消组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光线昏暗，与其他部门明亮的落地窗形成刺眼对比。组长王磊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正翘着腿刷手机，看到苏清颜，眼皮都没抬：“坐那边吧，桌上有入职须知。”他下巴朝角落的空位努了努，那里积着层薄灰，电脑屏幕上还贴着上一任员工的便利贴：“别碰王组的咖啡杯。”

苏清颜刚擦干净桌子，王磊就扔来一份文件，“下周交个方案，‘青柠茶饮’的夏季推广，客户要年轻化，预算五万。”

“五万？”苏清颜愣住。青柠茶饮是本地小牌子，主打“零糖低卡”，但知名度极低，五万预算连地铁广告都投不起。

王磊嗤笑一声：“不然你以为核心组的项目轮得到你？新人就该从这种‘基础款’做起，别总想着一步登天。”他顿了顿，补充道，“哦对了，别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创意，客户就认‘买一送一’‘第二杯半价’，实在点。”

苏清颜捏着文件的手微微发抖。她想起面试时，面试官问她“广告的核心是什么”，她答“让产品找到懂它的人”，而不是用促销透支品牌。

中午去茶水间打水，她听见隔壁策划组在聊青柠茶饮，“那牌子老板抠得要死，谁接谁倒霉。”“王磊把这活儿推给新人，明摆着看她笑话。”

正低头走神，手里的水杯突然被撞了一下，半杯水洒在白衬衫上，洇出片狼狈的水渍。“抱歉。”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

苏清颜抬头，撞进一双深黑的眼睛里。男人穿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袖口挽起，露出腕上简约的银表，气质清冷疏离。他身后跟着两个穿黑西装的人，看起来身份不一般。

“没事。”苏清颜慌忙用纸巾擦衣服，却越擦越乱。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胸前的工牌上——“快消组苏清颜策划助理”，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移开视线，对身后的人说：“去会议室。”

等人走后，林薇薇突然从门口探出头，拍了拍她的肩：“别理他们，那是总部来的投资人，听说超严格的。”

林薇薇是苏清颜的大学同学，两人同一天入职，她在客户执行组（AE），负责对接客户。“我刚帮你打听了，青柠茶饮的老板是个三十岁的姐姐，之前做互联网的，根本不喜欢老套促销。”林薇薇塞给她一张便签，“这是她的私人微信，你试试？”

苏清颜握着便签，心里像被投了颗石子。当晚，她没按王磊说的写促销方案，而是翻遍了青柠茶饮的微博、小红书，发现买过的人都在说“喝着像在海边度假”“包装很清新但没存在感”。

凌晨三点，她终于画出方案框架：不搞促销，而是聚焦“都市人的30分钟放空”——拍三支15秒短片，记录白领、学生、妈妈在午后喝青柠茶饮的瞬间：格子间里偷偷抿一口的笑，图书馆里对着习题发呆的愣，游乐场陪孩子疯玩后仰头灌下的畅快。结尾加一句slogan：“青柠一下，偷点时间给自己。”

她还设计了配套活动：联合写字楼、学校、商场设置“青柠放空角”，放一张懒人沙发、一盏小灯，扫码就能领一杯免费茶饮，只能在原地喝，不能带走。

“这能行吗？”林薇薇半夜被她的消息吵醒，语音里带着困意，“王磊肯定骂你不切实际。”

“总得试试。”苏清颜盯着电脑屏幕，指尖在“发送”键上悬了很久，最终点了下去——她没发给王磊，而是按林薇薇给的微信，直接发给了青柠茶饮的老板。

第二天一早，王磊把苏清颜叫到办公室，把一叠打印好的促销方案摔在桌上：“这是我连夜改的，你照着做PPT，下午给客户过。”方案上满是“买一送一”“满减券”的字眼，和她的创意毫无关系。

“王组，我觉得……”

“你觉得？”王磊打断她，唾沫星子溅到她脸上，“你一个二本新人懂什么？客户要的是销量，不是你的文艺病！要么按我的做，要么滚蛋！”

苏清颜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她走出办公室时，正好撞见昨天撞洒她水的男人，他正和一个穿职业装的女人说话，女人胸前的工牌写着“副总裁赵曼”。

男人的目光扫过她泛红的眼眶，停留了半秒，随即移开。

下午提案前，苏清颜的手机震了一下，是青柠茶饮老板的微信：“方案我看过了，很喜欢‘放空角’的想法，下午我带团队去星芒，想听你细讲。”

苏清颜的心脏猛地一跳。她冲进王磊办公室，把消息给他看：“客户想看我的方案。”

王磊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却只能咬牙道：“行，你来讲，但要是搞砸了，这个月绩效别想要了！”

提案室里，苏清颜站在投影仪前，声音还有点发颤，却逻辑清晰地讲完了方案。青柠老板听得眼睛发亮：“这就是我想要的！年轻人不是只看便宜，我们想给他们一种‘喝的不是饮料，是态度’的感觉。”

王磊在旁边插不上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结束后，青柠老板特意走到苏清颜面前，递来一张名片：“后续对接找你可以吗？我相信你的感觉。”

“可以！”苏清颜用力点头，指尖都在发抖。

走出提案室，赵曼正和那个男人站在走廊尽头。男人似乎在说什么，赵曼笑着点头：“您说的是快消组那个新人？确实有点想法。”

男人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苏清颜身上，眼神深邃，像藏着什么。苏清颜慌忙低下头，心跳却莫名加速。

下班时，林薇薇拉着她去茶水间，指着冰箱里的新咖啡：“看！是你爱喝的低糖款，之前都没有的。”

苏清颜拿起一罐，突然想起早上在走廊听到的对话——“陆总，茶水间的咖啡换了您说的牌子。”“嗯。”

她猛地抬头，看向窗外。星芒大厦的玻璃幕墙上，夕阳正一点点沉下去，而那个叫“陆总”的男人，已经走进了电梯。

他为什么会注意到她喝的咖啡？他又为什么会关注她的方案？

苏清颜捏着咖啡罐，忽然觉得，这昏暗的快消组角落，或许藏着她不知道的光。而这束光的来源，才刚刚露出一角。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