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嫁给谁,我输。如果我不嫁给谁,我输掉一切。”孟清晏说这话时,
眼神没有一丝波澜。她的声音回荡在顶层会议室里,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
轻易地划开了满室的衣冠楚楚和虚伪的寂静。十二名董事正襟危坐,竟无一人敢与她对视。
方叔,孟家的老律师,清了清嗓子,那动作仿佛能帮他挤出更多空气。“清晏,
这不是选择题。你父亲遗嘱的最终修正案,具有绝对的法律效力。
你三十岁生日后的九十天内,必须结婚,否则你将自动放弃孟氏集团的控股权。
”“股份还在,但投票权归于信托基金。”孟清晏替他把话说完,
指甲在紫檀木桌面上不紧不慢地敲击着,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人心上。“也就是说,
康蕊和她那帮人,将全面接管孟氏。”桌子对面,妆容精致的康蕊笑意盈盈,却不达眼底。
“清晏,没人想看到恶意收购的场面。但董事会确实很担心,你独自掌管公司这么多年,
或许,是时候需要一个伴侣来分担了。”“担心?”孟清晏重复着这两个字,
舌尖尝到了毒药般的苦涩。“是啊,公司季度营收屡创新高,
董事会担心的却是我无名指上空空如也。”她站起身,身下的名贵座椅悄然无声,
她从不允许生活里有半点失控的杂音。“散会。”“可是……”方叔还想说什么。
孟清晏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我说,散会。”她转身离去,无人敢跟随。走进专属电梯,
按下顶层总裁办的按钮时,她的指尖才终于泄露出一丝颤抖。那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滔天的愤怒。她从父亲留下的烂摊子里,一手将孟氏集团打造成今天的商业帝国,
这个帝国布满了权谋的陷阱和控制的阴霾。而现在,她父亲,那个早已化为尘土的男人,
引爆了他对她最后的侮辱。要么结婚,要么滚蛋。他从不信爱情,尤其不信她会拥有。
他把她的人生变成了一场棋局,而她,就是那枚被困在棋盘里的王后。强大,却动弹不得。
她绝不会束手就擒。
会向那些等着看她笑话、好把她的王冠交给某个“更懂人情世故”的男人的西装禽兽们低头。
“想让我结婚?”她咬紧牙关,“好,我成全你们。但我要嫁的,绝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
我要找一个,谁也想不到,谁也控制不了的人。”走廊尽头,清洁工正在哼着歌。沈默,
三十八岁。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工作服,与这栋光鲜亮丽的孟氏环球中心格格不入。
他推着拖把,缓慢地擦拭着大理石地面,对周遭的一切视若无睹,
直到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孟清晏走了出来,脚步一顿。他没抬头,继续拖地。
她听到了他低沉而温暖的声音,正对着夹在肩窝的手机说话。“……然后,
那条守护宝藏的龙对小姑娘说:‘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比我见过的所有骑士都勇敢。所以,
我觉得你才是真正的英雄。’”他顿了顿,电话那头传来女儿银铃般的笑声。他笑了,
眼角的皱纹都温柔起来。“是吗?那我可得赶紧记下来,免得忘了。
”孟清晏不知不觉地走近了一步。他眼角的余光察觉到了她。两人目光交汇了一瞬。
他温和地结束了通话。“念念,爸爸下班了就给你打过去,在王奶奶家要听话。”挂了电话,
他没有因被打断而道歉,只是平静地看着她,语气像海一样沉稳:“孟总,这一层,
不该有外人上来。”她挑眉。“你也是外人。”“说得对。”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他的站姿很特别,自信而沉稳,丝毫没有寻常职员的拘谨和卑微。那双眼睛,深邃,沉静,
充满了故事。她指了指他刚放下的手机:“周二中午的睡前故事?”“她病了,在医院。
白天不让多探视,所以故事只能提前讲。”孟清晏从不闲聊,
但这个答案里有一种无法忽视的分量,一种安静的、坚韧的力量。“故事是你写的?
”“以前写。”这个回答,带着一丝不愿被触碰的锐利。“为什么不写了?”他耸耸肩,
目光飘向远方。“生活一复杂,很多事就顾不上了。”孟清晏打量着他。这身清洁工的制服,
配不上他说话的腔调,配不上他声音的韵律,更配不上他刚才信手拈来的那个温柔故事。
“我需要一个丈夫。”她突兀地开口。沈默眨了眨眼。“这是……求婚?”“商业联姻。
临时的,法律上的。你和我结婚三个月,没任何附带条件。我会替你还清所有医疗费。
干净利落,没有媒体,没有闲言碎语。”他倚着拖把,
直视她的眼睛:“这是我听过最离谱的提议。”“我没开玩笑。”他没笑,
只是长久地看着她,最后说:“你一定是走投无路了。”“我喜欢称之为‘策略’。
”他双臂环胸。“你想找个清洁工结婚,去骗你的董事会?”“我想找个他们控制不了的人。
”他沉默了片刻,只问了一件事:“你的计划,需要让我女儿知道吗?
”“她永远不会被卷进来。”他缓缓点头。“那我考虑。但有一个条件。”“什么?
”“永远,不许骗我的孩子。一次都不行。如果这是一场游戏,她不能是那个被牺牲的棋子。
”孟清晏的迟疑,短到连自己都感到惊讶。然后,她说:“成交。”七年来,她第一次感觉,
自己不是这房间里最危险的人。她感觉,自己刚刚才遇到了那个对手。
“沈默这个人在网上一片空白。”助理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响起,
每个字都像在剥离孟清晏决心要解开的谜团。“查不到任何社交账号。过去十年,
没有任何署名作品。他曾用笔名‘晚星’写过几年童书,小有名气。最后一本书,
在他妻子车祸去世前几个月出版。从那以后,他就人间蒸发了。”助理停顿了一下,
声音更低了。“他辗转在几个城市打零工,都是清洁类工作,没有社保。女儿沈念,
患有先天性心脏缺陷,医疗费缺口超过六十万。”孟清晏放下了手中的钢笔。她厌恶意外,
意外让她失控。但沈默,却给了她两次意外。那天下午,在孟氏大厦底层的咖啡馆,
沈默如约而至。还是那身褪色的工作服,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和那张平静无波的脸。
孟清晏没打招呼,直接将一个黑色文件袋推了过去。“协议。三个月,纯法律关系。
财产独立,不同居,不公开。”他瞥了一眼,没拿。“你求婚总是这么单刀直入?
”“只有当婚姻是战场,而非温床时。”他笑了,转瞬即逝。“你总是这么……锋利?
”“你不是第一个低估我的男人,沈默。”“我没有低估你,”他轻声说,“我只是在想,
当这场戏演砸了,你的董事会发现了,我女儿开始追问,
为什么给她擦地的叔叔会突然娶了这栋楼的女主人时,该怎么办。”孟清晏身体前倾,
压低声音:“那我们就让它看起来像一场最无聊的交易。为了税务,为了方便,
一个技术性问题。你过你的生活,我过我的。无人受伤。”他凝视她良久,
久到沉默都变得尖锐。最后,他说:“你想演戏,我可以奉陪。但规矩要清楚。
”“规矩很清楚。”“不许任何镜头靠近我女儿。”“可以。”“没有虚假采访,
没有杂志封面。”“我从不抛头露面。”“还有,”他双手交叠,目光如炬,
“永远不许骗念念。一点也不行。”孟清晏犹豫了。“她才七岁,”他说,
“但她听得懂人心。她知道她周围的世界什么时候起了变化。”孟清晏审视着他的脸。
这个男人,不是在拿女儿当筹码。他只是一个已经失去太多的父亲,
不愿再拿自己仅剩的所有去堵伯。“我绝不骗她。”孟清晏承诺道。他终于拿起文件袋,
一页页翻看,专注而安静,像一个在失火的屋子里检查最后一道门锁的人。看完,
他抬起头:“补充一条。”“什么?”“关于你那条‘保持距离’的条款。
我不在乎你住在哪儿,但如果我女儿手术提前,你必须在场。不是我需要你,是她需要你。
”这句话,让她呼吸一滞。不是因为内容,而是因为他说得如此平静,如此理所当然。
没有戏剧,没有乞求,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我会在。”她说,“随时随地。
”他将文件推了回来。“成交。”两天后,他们在民政局领了证。天很冷,风刮得紧。
孟清晏踏上台阶时,高跟鞋的敲击声像枪响。沈默等在上面,手里拿着文件袋,神情自若,
仿佛只是来办一个普通手续。没有宾客,没有鲜花,
只有红本本上的油墨和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念着流程。
孟清晏像背诵合同条款一样回答。沈默双手背后,沉稳安静。
当她把那枚他并未要求的朴素银戒套上他手指时,他迎上她的目光。
“你就这么相信规则里的漏洞?”他声音干涩。她没有笑。“我只相信生存。”仅此而已。
出门时,沈默又叫住她。“最后一件事,”他抬头看看天,像要下雨了,
“如果这事儿传出去……”“不会。”“如果传出去了,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
但别让他们把我女儿写进你的故事里。她不是你的情节道具,她是我全部的心跳。
”孟清晏僵了一瞬,点头:“明白。”他转身走远,消失在人潮里。没有司机,没有随从,
只有一个穿着清洁工制服的男人,和一个相信童话的女儿。不知为何,这个画面,
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当晚,沈默回到他和念念合住的那个老旧出租屋。屋子很小,
但被收拾得很干净。女儿正趴在小桌上画画,蜡笔撒了一桌。“爸爸,”她抬起头,
“你回来晚啦。”“抱歉,念念,今天事多。”他蹲下身,把她搂进怀里,
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味和书本的纸香。“还好吗?”她点点头,
指着自己的画:“爸爸看,我画的。”画纸上,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和一个高大的男人手拉手,他们身后是一座大大的医院,医院上方,
是一颗长着翅膀的红心。“这是我们,”她骄傲地说,“这是要治好我心脏的医院。这个呢,
”她指着那颗带翅膀的心,“是希望我做梦的时候也能飞起来。”沈默喉咙一紧,说不出话。
念念眯起眼:“爸爸,你眼睛红了。”他迅速抹了一下:“没,风沙大。
”“眼睛里没有沙子呀。”他勉强笑了笑:“那可能是……希望。有时候,希望这东西,
有点蜇眼睛。”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上:“爸爸,
你有新戒指了。”他僵住了。“是给妈妈的吗?”她声音天真。“不,”他温柔地说,
“这个啊,是今天工作用的道具,就像戏服一样。”念念眨眨眼:“像演话剧?”“对,
就是演戏。”他撒了谎。只是假装。她似乎接受了。“嗯,它很亮,但没有妈妈那个好看。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永远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端,
孟清晏独自站在顶层公寓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万家灯火。每一盏灯,
都是她帝国的一部分,也都是一份无声的期待。手机震动,是方叔的消息:“证领了,
手续办妥。名义上,你安全了。”她关掉屏幕。安全?这就是安全吗?她走到衣帽间深处,
拉开一个尘封多年的抽屉。里面是一本皮质封面的旧记事本,她父亲的。最后一页,
是他那遒劲、威严的笔迹:“传承即牺牲。情感即弱点。孟家,永不低头。
”她缓缓合上本子,对空无一人的房间低语:“也许,懂得弯曲,才是唯一不被折断的方式。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枚戒指还在,冰冷、完美、毫无意义,却不知为何,重如千斤。
凌晨两点,沈默坐在出租屋的窗前,无法入睡。月光照在他指间的戒指上,闪着清冷的光。
他早已不信童话。但在今夜,有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他的心弦。不是希望,还不是。
是更微小的东西,像书页翻动的声音,像一个……未完待续的故事。孟氏集团的庆功晚宴,
和花束中央的永生花一样虚假。每一声笑都像是排练过的,每一句恭维都带着目的。
孟清晏穿着一袭午夜蓝色的晚礼服,像一尊优雅而高效的冰雕,站在宴会厅的一角。不笑,
不语。不可触碰。这正是她要的效果。九点刚过,她便悄然离去。
高跟鞋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她按下了电梯。门滑开,她僵住了。沈默站在里面,
仍穿着那身清洁工制服,一手拿着拖把,一手拿着工具。他看着她,不惊讶,不局促。
只是在那里。“孟总?”他问。她走了进去。电梯门在身后合上。本该尴尬的沉默,
此刻却像静电一样包裹着他们。她按下顶层按钮。电梯平稳上升,
然后——“哐当”一声巨响。灯光闪烁,随即熄灭。电梯停了。一切陷入死寂。“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