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的话在耳边回响。这东西,是我唯一的倚仗了。我小心翼翼地把子弹盒和说明书收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个沉重的铁疙瘩拖出石室,藏在窝棚里最角落一堆废弃的烂木板后面,用破草席盖了个严实。
日子恢复了表面的平静。我每天的任务简单到乏味:打扫墓园里永远扫不干净的落叶,清理墓碑上的鸟粪和青苔,以及,忍受时不时“路过”这里的某些人的骚扰。
秦川的狗腿子来得最勤。一个叫赵虎的外门弟子,仗着有内门师兄撑腰,在杂役弟子中横行霸道。
“哟,这不是洛‘废柴’嘛?守墓守得挺清闲啊?”赵虎今天又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同样嬉皮笑脸的跟班。他故意一脚踢飞我刚拢好的落叶堆,枯叶漫天飞散。
我拿着扫帚,没说话,继续低头扫。
“哑巴了?还是在这鬼地方待傻了?”赵虎凑近一步,一股汗酸味扑面而来,他用手里的树枝戳我的肩膀,“跟你说话呢!废物!”
树枝戳得有点疼。我停下动作,抬眼看他。他脸上的横肉堆着恶意的笑。
“听说你爹以前挺厉害?可惜啊,生了个比凡人还不如的种。”他嗤笑着,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知道不?秦川师兄马上要冲击筑基了!人家那才叫天之骄子!你再看看你,烂泥就是烂泥,一辈子只配跟死人打交道!”
他身后的跟班跟着哄笑,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我攥紧了手里的扫帚柄,指节发白。丹田依旧空空如也,但角落草席下那冰冷的金属触感,却莫名地给了我一丝底气。我深吸一口墓园里阴冷的空气。
“说完了?”我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没什么起伏,“说完就滚。别耽误我扫你们将来要躺的地儿。”
赵虎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抖,显然没料到我这“废柴”敢顶嘴,还顶得这么毒。他勃然大怒:“妈的!给脸不要脸!一个废柴也敢跟老子叫板?找死!”
他猛地扔掉树枝,抡起拳头,拳头上裹挟着一层微弱的土黄色光芒——炼气三层的灵力,带着风声朝我面门砸来!
在他出拳的瞬间,我死死盯住了他的身体。按照爹留下的说明,当灵力运转,气机勃发的那一刻……
就是现在!膻中穴位置!
我根本没打算硬接这一拳。在他拳风及体的前零点一秒,我猛地向后一仰身,动作狼狈但极其迅捷地朝窝棚角落滚去。同时,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住了草席下那个冰冷的弯把。
赵虎一拳打空,身体因为惯性前冲,脸上怒气更盛:“还敢躲?老子……”
他后面的话被一声从未听过的、撕裂空气般的尖啸淹没了!
“嗤嗤嗤嗤嗤——!!!”
不是飞剑的破空声,不是法术的爆鸣。那是一种连续的、急促到令人头皮发炸的、如同无数毒蜂同时振翅的恐怖嘶鸣!声音的来源,是那个被我掀开草席、露出狰狞面目的加特林!
我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死死抓住沉重的枪身稳定方向(后坐力比想象的大得多),另一只手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摇动着那个弯把!
随着我手臂的快速摇动,加特林那捆在一起的六根枪管开始高速旋转!枪口瞬间喷吐出尺长的炽烈火舌!
无数道刺目的流光从旋转的枪管中倾泻而出!那不是飞剑的寒光,不是灵力的色彩,是纯粹高速的金属洪流!它们带着毁灭性的动能,撕裂空气,发出厉鬼哭嚎般的尖啸,如同一条狂暴的火龙,横扫而出!
目标,是赵虎身前半步的地面!
噗噗噗噗噗——!!!
坚硬的青石板地面,在金属风暴面前脆弱得像豆腐!碎石混合着泥土疯狂炸开!烟尘瞬间弥漫!密集的弹着点连成一片,形成一道跳跃的、不断向前延伸的死亡之线,直逼赵虎的脚面!
时间仿佛凝固了。
赵虎和他身后两个跟班脸上的狞笑彻底僵死,被极致的惊恐和茫然取代。赵虎砸出的拳头还停在半空,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瞳孔缩成了针尖,死死盯着脚下那片疯狂炸裂、离他脚尖只有不到一寸距离的地面!
那撕裂耳膜的恐怖尖啸,那狂暴得足以将人瞬间撕成碎片的金属风暴,那坚硬石板如同纸片般被轻易洞穿的景象……这一切都超出了他们的认知极限!这根本就不是修真界存在的任何一种力量!
“啊——!!!”一个跟班首先崩溃,发出杀猪般的凄厉尖叫,裤裆瞬间湿了一片,连滚带爬地转身就跑,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啃泥,又手脚并用地往前爬。
另一个跟班也吓傻了,腿软得站不住,瘫坐在地,面无人色,牙齿咯咯打颤。
赵虎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的冷汗像瀑布一样往下淌。那恐怖的金属风暴虽然只是擦着他脚前的地面过去,但溅起的碎石打在他腿上,生疼!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脖颈,让他窒息。他毫不怀疑,只要刚才那金属风暴再往前挪一尺,不,半尺!他现在已经是一滩烂肉了!
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和骇然,仿佛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洪荒凶兽。
加特林的嘶鸣停止了。
枪管因为高速旋转摩擦而变得暗红,冒着缕缕青烟。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尘土味,还有一股淡淡的……尿骚味。
墓园里死寂一片,只有粗重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声音。
我松开摇把,手心被震得发麻。手臂酸胀得厉害。我喘着粗气,看着面前一片狼藉的地面,那道深沟离赵虎的脚尖只有毫厘之差。刚才那一瞬间,一种冰冷而狂暴的力量感充斥全身,驱散了所有的软弱和寒意。
我扶着沉重的枪身,慢慢站起来,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但眼神却异常沉静。我看向面无人色的赵虎,声音不大,甚至因为刚才的嘶吼而有些沙哑,却清晰地盖过了风声:
“滚。”
就一个字。
赵虎浑身一哆嗦,像是从噩梦中惊醒,连滚带爬地后退,眼神惊恐地在我和那个还在冒烟的恐怖铁疙瘩之间来回扫视。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最终发出一声含糊的呜咽,跟跄跄地转身,像被鬼追一样,拖着他那两个瘫软的跟班,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小路尽头。
墓园恢复了死寂。只有加特林枪管冷却时发出的轻微“滋滋”声,和空气中浓烈刺鼻的硝烟味,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我站在原地,冷风吹过,后背一片冰凉,才发现里面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手臂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我低头看着那个安静下来、却依旧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金属造物,爹留下的“加特林”。
刚才那狂暴的力量,确实不属于灵力。它直接、粗暴、纯粹得令人心悸。爹说的“凡力驱动”,原来是这样。
我费力地把这个沉重的家伙拖回角落,重新用破草席盖好,掩盖住硝烟味。然后拿起扫帚,默默地开始清理现场。把那些嵌在泥土和碎石里的滚烫弹壳一颗颗抠出来,连同那些打碎的青石板残渣,全部深埋进一个废弃的墓穴坑里。泥土很快覆盖了痕迹。
但我知道,有些痕迹是盖不住的。
赵虎他们狼狈逃回外门,关于后山墓园的恐怖景象和那闻所未闻的“金属风暴”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夹杂着惊恐的尖叫和夸张的渲染,迅速在低阶弟子中流传开来。
有人说洛清弦在墓园养了上古凶兽,吼声能撕裂神魂。
有人说她得了洛长老留下的邪门法宝,专吸人灵力,一靠近就全身瘫软。
更离谱的说她其实是被墓里老鬼附了身,那金属风暴是鬼啸……
流言越传越邪乎,后山墓园彻底成了外门弟子心中的禁地。连那些奉命去送些基本补给(比如发霉的陈米、几乎看不到油星的咸菜疙瘩)的杂役,都是把东西远远扔在路口,喊一声“东西到了!”就撒丫子跑路,连多看一眼都不敢。
没人敢再来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