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活动中心的彩带还在头顶飘荡,我盯着餐盘里已经凉透的春卷发呆。
周围觥筹交错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直到周叙白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我面前的桌子。
"林代表,"他推过来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打开看看?"我抬头撞进他带笑的眼睛,
那里面映着吊灯细碎的光。文件袋里烫金字体写着"社区法律顾问聘书",
落款日期却是三个月前——正是我被选为"反派"的那天。
"你早就......"我的指甲在纸面上刮出细小的声响。周叙白端起香槟抿了一口,
喉结滚动:"当时准备的是解约协议。"他忽然倾身过来,我闻到他袖口淡淡的雪松味,
"后来发现有人比律师更懂怎么守护这里。"陆远的相机快门声在背后响起。我转头时,
他正低头查看屏幕,发梢垂下来遮住了眼睛。"这张不错,"他把相机转过来,
画面上我捏着聘书的手指关节发白,睫毛上挂着要掉不掉的泪珠。"删掉。
"我伸手去抢相机,却被他灵巧地躲开。多年竹马的默契让陆远精准预判了我的每个动作,
就像小时候抢他漫画书那样。陈阿婆拄着拐杖挤进我们中间:"丫头,聘书底下还有东西。
"她皱纹里藏着狡黠的笑。我抖开夹层,
飘落一张泛黄的社区调解记录表——五年前我第一次帮王奶奶要回被物业扣押的轮椅。
"周律师翻档案室找到的,"陈阿婆戳我额头,"那时候就知道你是块料。
"唐小棠突然从桌底钻出来,奶油蹭在鼻尖上:"反派阿姨要当律师啦?
"她把手里的草莓蛋糕往我面前推,"给英雄的奖励!"周围忽然安静下来。
我看见张阿姨攥着围裙角,老李头搓着后脖颈——这些曾经对我避之不及的邻居们,
此刻眼神柔软得像化开的麦芽糖。"其实我......"我刚开口,
周叙白突然按住我肩膀。他指尖的温度透过衬衫布料,
让我想起谈判桌上他推过来的那杯永远温热的红茶。"聘期二十年,"他声音很轻,
"违约金写的是我的全部身家。"我盯着那张泛黄的调解记录表,指尖微微发抖。
五年前歪歪扭扭的字迹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记忆的闸门。那时候我刚毕业,
连调解表格都填不利索,却硬着头皮帮王奶奶写了三页投诉信。"原来你们早就串通好了?
"我抬头看向周叙白,他西装口袋里别着的钢笔在灯光下闪着微光,
正是谈判时总借我签字的那支。他轻笑:"陈主任只是告诉我,
有个固执的社工总在档案室熬夜。"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聘书烫金边沿,"后来发现,
这个反派连合同法第52条都背得出来。"陆远的相机又响了。我转头瞪他,
却看见取景框里映出自己发红的耳尖。"这张更精彩。"他声音闷闷的,
把相机塞给凑过来的唐小棠。孩子咯咯笑着跑开,奶油在屏幕上拖出长长的痕迹。"哎哟!
"陈阿婆突然拍大腿,"差点忘了正事。"她从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信封,
"开发商补的新协议,要你第一个签字。"周围瞬间安静。张阿姨的围裙擦过我的手背,
老李头假咳两声。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三个月前就是我这个"反派"第一个签的同意书,
结果被骂得最惨。"要不...大家一起看?"我故意把协议抖得哗啦响。
周叙白突然按住纸页,他袖扣擦过我手腕,凉得像谈判室永远开过头的空调。
"第7页第3行。"他声音压得很低。我顺着看去,发现补偿标准比当初高了15%。
抬头时撞见他眼里转瞬即逝的得意,忽然明白他这段时间消失的周末去了哪里。
唐小棠不知何时爬上了椅子,沾着奶油的手指戳在签名处:"反派阿姨快签呀!
"她头顶还别着我上周送的小草莓发卡。签字笔突然变得很重。
我听见有人小声说"要不算了",看见陆远举起相机又放下。周叙白把红茶推过来,
杯底磕在桌上"嗒"的一声。"其实..."我蘸了蘸杯沿凝结的水珠,
在协议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这样行不行?"哄笑声中,
陈阿婆的拐杖重重跺地:"死丫头!"她夺过笔塞给周叙白,"你来示范!
"律师先生签字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我数着他写了二十三画,
突然发现自己的名字被他写在"见证人"那栏,墨迹还没干透。"二十年。"他合上文件时,
尾指擦过我虎口的茧,"刚好够把社区每块砖都告一遍。"陆远突然挤到我们中间,
相机带子扫过我的锁骨。"看镜头。"他声音有点哑。闪光灯亮起的刹那,
周叙白的手正越过我肩膀去拿香槟,冰凉的杯壁贴在我后颈。唐小棠在照片角落比着剪刀手,
奶油蹭到了陈阿婆的袖口。后来这张照片被做成展板立在社区门口,标题是《反派联盟》,
底下还有行小字:专业找茬二十年。庆功宴结束已是深夜。周叙白在路灯下整理文件箱,
我蹲着帮他捡被风吹散的纸张。他突然按住一张照片,是我们第一次谈判时被**的,
我正把资料摔在桌上,他挑眉看着溅到袖口的咖啡渍。"当时就在想,
"他抽走我手里皱巴巴的调解记录,"这个反派演技太差。"我抢回纸片时,
发现背面有行新写的小字:违约金可用草莓蛋糕抵偿。抬头要骂人,
却见他西装内袋露出半截儿童画,正是唐小棠昨天送我的"英雄证书"。
远处传来陆远调试三脚架的声音。夜风里飘来陈阿婆中气十足的吆喝:"丫头!
明天记得来修王奶奶的轮椅!"我蹲在路灯下,手指刚碰到那张被风吹得打转的调解记录表,
周叙白的皮鞋就踩住了纸角。"这张不能丢,"他弯腰时领带垂下来,蹭到我手背,
"上面有我的电话号码。"我翻到背面,
果然在"违约金可用草莓蛋糕抵偿"下面发现一行数字。
"你什么时候......"话没说完,陆远的三脚架突然砸在地上,惊飞了树上的麻雀。
"抱歉。"他闷头收拾器材,相机包拉链卡住了外套下摆。我伸手帮他拽,
却听见周叙白在身后轻咳:"聘书第二页有补充条款。"夜风把纸张吹得哗啦响。
我眯着眼看清那行小字:顾问需每周陪同巡查社区。"这算职场骚扰吗?
"我故意把纸抖得簌簌响。周叙白突然抽走聘书,指腹擦过我虎口:"下面还有。
"唐小棠的涂鸦不知何时被贴在了条款空白处,画着戴律师假发的我正用草莓砸开发商脑袋。
"孩子都比你会谈判。"周叙白的声音带着笑,路灯在他睫毛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陆远终于拉好拉链,相机却突然对准我们:"看镜头。"闪光灯亮起的瞬间,
我下意识抓住周叙白的袖口,他腕表硌得我掌心发疼。"删掉!"我扑过去抢相机,
陆远却把屏幕转向我。照片里周叙白正低头看我,
嘴角的弧度和他第一次听我背合同法时一模一样。陈阿婆的拐杖声从远处传来:"死丫头,
王奶奶的轮椅......"她突然顿住,眯着眼看我们三个,"年轻真好。"我耳根发烫,
转身去捡散落的文件。周叙白蹲下来帮我整理,他的西装裤腿蹭到露水,留下深色的痕迹。
"周一早上九点,"他递给我一张名片,"法院门口见。""什么案子?"我接过名片,
发现背面画着个小草莓。"七号楼李阿姨的流浪猫,"他站起身,喉结在领口阴影里滚动,
"物业要起诉了。"陆远突然插到我们中间:"我拍了素材。"他调出视频,
画面里李阿姨正哭着拦捕猫笼。我抬头看周叙白:"能赢吗?
"他慢条斯理地抚平袖口褶皱:"看顾问表现。"夜风吹乱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
我突然发现他右耳后有颗小痣,和唐小棠画的一模一样。"喂!"陆远突然拽我袖子,
"下周社区摄影展,你来当评委。"他眼神飘向周叙白,"律师也能投稿。
"周叙白轻笑一声,从公文包抽出个信封:"正好有组作品。"我抢过来打开,
全是谈判时**的我,最后一张是今天庆功宴,我捏着聘书,眼泪将落未落。"侵权!
"我把照片甩给他,却看见背面写着拍摄日期和时间,精确到秒。陆远凑过来看,
突然笑了:"比我拍得差远了。"陈阿婆的拐杖重重跺地:"轮椅!
"我这才想起明早的约定,慌忙去捡最后几张纸。周叙白突然按住我的手:"等等。
"他的体温透过纸张传来。我低头看见五年前的调解记录,在"处理结果"那栏,
我稚嫩的笔迹写着:王奶奶获得新轮椅,物业承诺整改无障碍通道。"明天我开车。
"周叙白松开手,指尖残留着夜风的凉意。陆远突然把相机塞给我:"帮忙拿一下。
"他转身走向暗处,背影融进树影里。唐小棠的呼喊从远处传来:"反派阿姨!
"她举着吃剩的蛋糕跑来,奶油蹭在周叙白的西装裤上。我慌忙去擦,
却听见他说:"聘书第七条。"借着路灯,我找到那行小字:顾问需负责甲方衣物清洁。
"这是霸王条款!"我捏皱纸张。周叙白弯腰对唐小棠说:"明天带你去喂猫?
"孩子欢呼着扑进他怀里,草莓发卡勾住了他的领带夹。我望着他们,
突然想起第一次谈判时,他冷着脸说"请代表控制情绪"的样子。
陆远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小路尽头。周叙白把唐小棠放下,
整理着被弄乱的领带:"要下雨了。"远处传来闷雷声。我握紧那张写着电话的调解记录,
雨滴突然砸在纸上,晕开了墨迹。周叙白撑开公文包挡在我头顶:"顾问的第一项工作,
"他的声音混在雨声里,"别感冒。"雨滴顺着周叙白的公文包边缘滑落,
在我手背上溅开一朵冰凉的花。唐小棠踮着脚把蛋糕举到我面前:"阿姨快吃,奶油要化了!
"我咬住塑料叉子,甜腻的奶油在舌尖化开。周叙白突然伸手抹掉我嘴角的奶油渍,
指腹的温度烫得我耳根发麻。"聘书第七条补充条款,"他声音里带着笑,
"顾问需要保持仪容整洁。""你这是职场骚扰。"我抢过叉子,
却看见他西装口袋里的儿童画露得更明显了。唐小棠画的"英雄证书"上,
我头顶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光环。陆远的脚步声从雨幕中折返,
相机包带子拖在地上发出沙沙声。"雨太大了,"他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我送你们回去。
"周叙白突然把公文包塞给我:"帮我拿一下。"他脱下西装外套罩在唐小棠头上,
孩子咯咯笑着钻进他臂弯。我捏着公文包皮革边缘,闻到淡淡的雪松味混着雨水的腥气。
"不用了,"我拽住陆远的相机带,"我和小棠顺路。"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衣领,
我突然想起五年前帮王奶奶抢回轮椅那天,也是这样的大雨。周叙白挑眉看我:"法院门口,
九点。"他手指在西装裤缝轻轻敲打,像在数什么期限。
陆远突然把相机镜头转向他:"周律师要不要搭顺风车?""他住城东。"我脱口而出,
说完才想起这是三个月前谈判时查到的资料。周叙白眼睛亮了一下,
喉结滚动:"改到城西了。"唐小棠拽我衣角:"反派阿姨,我的发卡掉了!
"草莓发卡正躺在周叙白皮鞋边,被雨水打湿了一半。我弯腰去捡,
突然看见他裤脚沾着泥点,和谈判最后那天一模一样。"给。"陆远突然递来一把伞,
伞柄上还缠着相机背带。我抬头看他,雨水顺着他下巴滴在相机屏幕上,
模糊了刚才那张照片。周叙白接过伞撑开,黑色伞面映着路灯的光。"走了。
"他单手抱起唐小棠,孩子湿漉漉的辫子蹭过他领带。我站在原地,
看着公文包在他臂弯里晃荡。"林初夏。"陆远突然连名带姓叫我,
雨水在他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下周摄影展,你会来吧?"我握紧那把伞,
金属伞柄硌得掌心生疼。远处周叙白的背影在雨雾中变得模糊,
唐小棠的红裙子像朵蔫掉的花。"把那张照片删了我就去。"我伸手去够他的相机。
陆远退后一步,后背撞上湿漉漉的梧桐树:"你确定?"他调出照片,
画面上周叙白低头看我的眼神,温柔得不像话。雨声忽然变大。我转身要走,
陆远突然拽住我手腕:"他聘书上写的什么?"水珠顺着他手臂滑进我袖口,
凉得我打了个哆嗦。"社区法律顾问。"我甩开他的手,"二十年。
"伞尖在积水里划出半圆,倒映着破碎的灯光。陆远笑了,
笑声混在雨里显得格外沉闷:"比我多十九年。"他拍了拍相机包,"记得来看展。
"我望着他走进雨幕,背影渐渐被夜色吞没。公文包突然震动起来,
周叙白的手机在夹层里亮起,屏幕上跳动着"物业经理"的名字。
雨幕中传来唐小棠的喊声:"阿姨快来!"她的红裙子在远处路灯下像团小小的火苗。
我抱紧公文包冲进雨里,冰凉的雨水灌进领口。周叙白站在单元门口,西装裤腿已经湿透。
他接过公文包时,手指擦过我湿漉漉的手背:"明天记得带伞。""聘书没这条。
"我拧着衣角的水,突然摸到口袋里硬硬的卡片。周叙白的名片不知何时被我塞了进来,
边角已经泡软了。唐小棠拽着我往楼道里跑:"蛋糕要化了!"她手心黏糊糊的,
沾着奶油和雨水。我回头时,周叙白还站在原地,黑伞在雨中像座孤岛。电梯门关上的瞬间,
我看见他掏出震动的手机,眉头皱成谈判时的样子。唐小棠靠在我腿上数电梯按钮:"一楼,
两楼...周叔叔说下次带我去看小猫。""哪来的小猫?"我捏着泡软的名片,
背面草莓图案已经晕染开了。孩子眨着湿漉漉的眼睛:"就是李阿姨家的呀,
周叔叔说打赢官司就能留下它们。"电梯停在五楼。唐小棠蹦跳着去敲门,
奶油在地砖上踩出小小的脚印。我摸到口袋里那张调解记录表,被雨水泡得发皱,
但背面的电话号码依然清晰。门开时,陈阿婆的拐杖先伸出来:"死丫头,淋成这样!
"她粗糙的手掌擦过我额头,温度烫得像小时候发烧那次。唐小棠已经举着蛋糕跑进屋里,
奶油滴在昨天刚铺好的新地板上。我站在玄关,雨水在脚边积成小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