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死寂了足足十秒。
王美凤最先炸了。
“离婚?!”她尖叫着从沙发上弹起来,图册被她一脚踢开,“顾清寒!你疯了是不是?!你有什么资格提离婚?!”
林浩把蛋糕刀“哐”当啷摔在桌上,奶油溅得到处都是:“**,给你脸了是吧?敢跟我姐提离婚?”
亲戚们交头接耳,眼神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身上扫。
林建国慢慢放下酒杯,脸色阴沉:“清寒,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只有林可欣没说话。
她站在那儿,月白色的裙子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眼睛死死盯着我,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很清楚。”我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意外,“三年了,这场戏也该演完了。你们累,我也累。”
“演戏?!”王美凤气得浑身发抖,冲过来就要扇我耳光,“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们林家供你吃供你住,把你从那个破出租屋捡回来,你现在跟我说演戏?!”
我没躲。
巴掌带风,却在离我脸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林可欣抓住了她妈的手腕。
“妈,”她声音有点哑,“别动手。”
王美凤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她:“欣欣!你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他在羞辱你!羞辱我们全家!”
“我知道。”林可欣松开手,深吸一口气,转向我。
她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怜悯?
“清寒,”她放软声音,像在哄不懂事的孩子,“是不是今天大家开玩笑开过头了,你心里不舒服?我代他们跟你道歉。”
她上前一步,想拉我的手。
我后退一步。
她的手僵在半空。
“可欣,”我看着她的眼睛,“阳台窗户隔音不太好。”
她瞳孔猛地一缩。
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下去。
“你……”
“我都听见了。”我笑了笑,“傀儡。挡箭牌。恶心。总结得很到位。”
全场哗然。
“欣欣,他说的是真的?”姑姑尖声问。
“姐,你……”林浩也懵了。
林可欣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她看着我,眼神从慌乱,到难堪,最后沉淀成一种破罐破摔的冷漠。
“既然你听见了,”她声音彻底冷下来,“也好。省得我再找借口。”
她转身走向客厅角落的保险柜,输入密码,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
走回来,把文件“啪”地拍在茶几上。
白纸黑字。
《离婚协议书》。
“签了吧。”她说,“既然挑明了,就别互相耽误了。”
王美凤愣了两秒,瞬间变脸,刚才的愤怒一扫而空,换上得意的笑容:“对对对!签!赶紧签!我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她抢过协议,翻到财产分割那页,手指戳着条款:“看清楚!婚后所有财产,包括但不限于房产、车辆、存款、股票、公司股权……你自愿放弃!净身出户!”
林浩凑过来,怪笑:“姐夫,哦不对,马上就不是姐夫了——顾清寒,这上面可写了,你还得支付我姐二十万精神损失费!谁让你先提离婚的!”
我拿起协议。
纸张很厚,印刷精美。条款密密麻麻,权利和义务那栏,我这边的格子几乎全是空白。
翻到最后一页,女方签字处,林可欣的名字已经签好了。
娟秀,流畅。
像练习过很多遍。
“准备得挺齐全。”我说。
“少废话!”王美凤把笔塞我手里,“赶紧签!签完滚蛋!”
我没动,看向林可欣:“你的意思?”
林可欣抱着手臂,别开视线:“清寒,好聚好散。你也知道,这三年你没为家里创造什么价值。房子、车、公司股份,都是我林家的婚前财产。那二十万……就当是给你这三年的辛苦费。”
辛苦费。
我差点笑出声。
“如果我不同意呢?”我问。
“不同意?”林浩一把揪住我衣领,“**凭什么不同意?!吃软饭还吃出骨气来了?!”
“小浩!”林建国终于开口,声音威严,“松手。”
林浩不情愿地甩开我。
林建国走过来,拿出长辈的姿态:“清寒,这件事是可欣不对,不该说那些话。但离婚协议……既然感情破裂了,强扭的瓜不甜。这样,二十万我给你免了,你签字,我额外再给你五万路费。找个地方重新开始,好不好?”
施舍的语气。
像打发乞丐。
我沉默地看着他们。
王美凤急不可耐,林浩一脸鄙夷,林建国故作大度。
还有林可欣——她微微蹙着眉,像在处理一件麻烦的公事。
心脏某个地方,最后一点温热,也凉透了。
“我需要时间考虑。”我说。
“考虑个屁!”王美凤尖叫,“你今天必须签!”
“妈。”林可欣拉住她,对我露出一个疲惫的笑,“清寒,别闹了。这样,协议你先拿着,明天给我答复,好吗?”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别逼我用别的方式。你知道,我有这个能力。”
温柔的威胁。
我点点头:“好。”
拿起协议,转身往楼上走。
“等等!”林浩忽然叫住我,脸上挂着恶意的笑,“既然都要离婚了,你那间房我姐以后要改成衣帽间。你的东西,今晚就清了吧。”
他冲黄毛和寸头使了个眼色:“去,帮咱们前姐夫‘搬家’。”
两人嬉笑着跟上楼。
我的房间在二楼走廊尽头,最小的客卧。
推开门,里面就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简单得像酒店标间。
黄毛吹了声口哨:“哟,还挺干净。浩哥,从哪儿开始?”
林浩靠在门框上,指挥:“衣柜里的,全清出来。书桌抽屉也别落下。”
“得嘞!”
两人像土匪一样冲进去。
“哗啦——”
衣柜被拉开,我的衣服不多,几件衬衫,几条裤子,都是便宜货。被他们胡乱团成一团,扔在地上。
“这什么破布料,擦脚都嫌硬。”黄毛拎起一件衬衫,嗤笑。
书桌抽屉被拽开。
里面东西更少:一个旧笔记本,几支笔,一沓打印的行业资料,还有那个紫光檀小像——不知道刘妈什么时候悄悄放回来的。
寸头拿起小像:“这破烂还留着?浩哥,扔了?”
林浩走过来,接过小像,在手里掂了掂。
然后,他看着我,咧嘴一笑。
手臂一扬。
小像从窗户飞了出去。
“咚。”很轻的一声,落在楼下花坛里。
“行了,”林浩拍拍手,“剩下的连桌子一起扔出去。顾清寒,今晚你就别住这儿了,看着碍眼。”
我没说话。
慢慢蹲下,把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捡起来,叠好。
把笔记本、笔、资料收进一个旧帆布袋。
动作很慢,很仔细。
“装什么淡定。”黄毛踹了一脚地上的帆布袋,“赶紧的!浩哥还等着呢!”
我拉上拉链,站起身。
经过林浩身边时,我停下脚步。
“看什么看?”他挑衅地抬下巴。
我看着他,看了两秒。
然后,我掏出手机——屏幕向下,摄像头对着房间——点了点屏幕。
“你拍什么?!”林浩警觉。
“留念。”我说,把手机收回口袋,“毕竟住了三年。”
“神经病。”他嘟囔,让开门口的路。
我拎着帆布袋,走下楼梯。
客厅里的人还没散,都在等着看我狼狈的样子。
我没看他们,径直走向门口。
“哎,”林可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
她走过来,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百元钞票,塞进我帆布袋侧兜。
“先找个酒店住一晚。”她声音很低,“明天……好好想想。签了字,对你我都好。”
我没说谢谢。
拉开门,走了出去。
夜风灌进来,吹得我浑身冰冷。
走出别墅区,我在路边花坛里找到了那个小像。
它躺在泥里,沾了露水。
我捡起来,用袖子擦干净,放进口袋。
然后,我拿出手机,解锁。
屏幕上,录像还在继续。
我点了停止,保存。
文件命名为:20231015_搬家。
接着,我打开通讯录,拨通了一个几个小时前才存入的号码。
响了三声,接通。
“顾先生。”对方声音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我是您的遗产管理律师,陈谨。您请讲。”
“陈律师,”我站在路灯下,影子拉得很长,“我需要你帮我做三件事。”
“您说。”
“第一,全面调查‘宏达建材有限公司’及其关联方林建国、王美凤、林浩、林可欣的所有财务状况、法律合规情况。重点查税务、工程质量、商业贿赂。”
“明白。团队二十四小时内启动。”
“第二,以匿名方式,接触林家目前最想合作但被拒绝的‘鼎峰集团’。评估合作可能性。”
“已经在做初步背调。鼎峰集团副总裁本周五有空,可以安排一次非正式会面。”
“第三,”我顿了顿,“帮我起草一份《自愿借款及财产处置补充协议》。”
我详细描述了林可欣给我的那份协议,以及她提出的“借款五十万抵二十万”的方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