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助理说完,微微躬身,便转身离开了。
留下江然一个人,手脚冰凉地站在原地。
手里的请柬,此刻仿佛成了一块烙铁,烫得她心尖发颤。
他查了。
他果然去查了。
这个男人,心思缜密到可怕。
他根本没有相信她的说辞,那句“非常感兴趣”,就是**裸的警告和试探。
去,还是不去?
去,就是自投罗网。沈家老宅,龙潭虎穴,她编造的谎言在那种地方,就像纸糊的灯笼,一捅就破。
不去,就是心虚。等于直接告诉沈牧,她有问题。
以沈牧的手段,想查清一个人的底细,不过是时间问题。
江untill她无路可退。
江然捏紧了那张卡片,边缘硌得手心生疼。
脑海里,妈妈的话又响了起来。
“然然,人活着,就像在湍急的河里游泳,不往前游,就会被水冲走,淹死。”
是啊。
她已经游到了河中央,退无可退。
只能往前。
……
第二天,江然花光了身上最后一点积蓄,租了一辆勉强能撑场面的车,开向了请柬上的地址。
沈家老宅坐落在城市西郊的一片半山腰上,戒备森严。
车子在门口就被拦了下来。
江然递上请柬,保安对着对讲机确认了半天,才缓缓升起栏杆。
车子沿着蜿蜒的林荫道向上行驶,一座宏伟的中式园林建筑群,渐渐出现在眼前。
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在夕阳的余晖下,透着一股庄严而厚重的气息。
这里不像是家,更像是一座小型的故宫。
江然停好车,深吸一口气,推门而下。
门口,陈助理已经在等候。
“顾**,里面请。老爷子和老板已经在等您了。”
老爷子?
沈牧的爷爷?沈家的定海神针?
江然的心又是一沉。
这阵仗,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穿过几道回廊,陈助理将她引到一间古色古香的茶室。
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清冽的茶香扑面而来。
茶室里,只坐着两个人。
沈牧,以及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眼神锐利如鹰的老人。
想必就是沈老爷子了。
江然能感觉到,从她进门的那一刻起,两道审视的目光就牢牢地钉在了她身上。
尤其是沈老爷子,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
“坐。”
沈老爷子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江然依言在他们对面的蒲团上坐下,脊背挺得笔直。
“听小牧说,是你找到了他母亲的遗物?”沈老爷子开门见山。
江然点头,“不敢说找到,只是机缘巧合,在国外拍下,没想到竟是沈伯母的旧物。”
她小心翼翼地重复着昨天的说辞。
沈老爷子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没有说话。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旁边的沈牧,也只是安静地看着,一言不发。
他今天换上了一身居家的棉麻唐装,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几分世家子弟的清冷。
但江然知道,这只是表象。
这父子俩,都是猎手,而她,是那只误入陷阱的猎物。
“哪个拍卖会?”沈老爷子终于又开口了,问出了和沈牧昨天一模一样的问题。
江然的心跳瞬间加速。
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她垂下眼帘,做出回忆的样子,然后缓缓开口:
“在瑞士,日内瓦湖畔的一个私人古堡里。”
“举办人叫亨利·德·拉图尔,一个没落的法国伯爵。他每年夏天都会举办一场小型的艺术品交流沙龙,只邀请熟人,从不对外宣传。”
这个名字,这个地点,这个设定,是她昨晚熬了一夜,在网上查阅了无数资料,精心编造出来的。
一个无法通过公开渠道查证,却又听起来合情合理的背景。
她甚至连那位虚构的“拉图尔伯爵”的生平都编好了,以防他们继续追问。
沈老爷子听完,不置可否,只是慢悠悠地品了口茶。
反倒是沈牧,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拉图尔伯爵?”他轻声重复了一遍,看着江然的眼睛,“我记得,这位伯爵十几年前就因为中风,瘫痪在床,话都说不了,怎么举办沙龙?”
轰——
江然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一个她随口编造出来的、根本不存在的人的“健康状况”?
除非……
一个可怕的猜测浮现在她心头。
她猛地抬头,撞上沈牧那双带笑的,却毫无温度的眼睛。
他是在诈她!
根本没有所谓的拉-图尔伯爵!
他只是随口接了她的话,然后编了一个漏洞,等她自己跳进去!
冷汗,瞬间湿透了她的后背。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在她编织的谎言迷宫里,她自己迷了路,然后一头撞上了南墙。
茶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沈老爷子的目光也变得冰冷。
江R然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小丑,站在舞台中央,接受着最无情的审判。
她完了。
就在这时,沈老爷子突然把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
“砰”的一声,吓了江然一跳。
“够了!”老人沉声喝道,“小牧,不要再戏弄这位**了。”
江然愕然地抬起头。
戏弄?
沈牧却笑了。
他站起身,走到江然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顾**,不,或许我该叫你,江然**。”
他轻轻吐出了她的真名。
江然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
她的伪装,在这一刻,被彻底撕得粉碎。
“你很聪明,也很勇敢。”沈牧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反应也很快。如果不是我提前查过你,连我都会被你骗过去。”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变得无比锋利。
“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拿我母亲的事情撒谎。”
“现在,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强大的压迫感让江然几乎无法呼吸。
“那枚胸针,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你和我母亲,到底是什么关系?”
“或者说……”
沈牧的眼睛眯了起来,里面是无尽的深渊。
“你母亲,和我母亲,是什么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