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窒息感并非一日降临,但它第一次露出狰狞的爪牙,是在林晚婚后的第一个周末。
她怀着新妇的雀跃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在厨房忙碌了整个下午。
葱油灼热的香气、鲈鱼蒸腾的鲜味,混合着她鼻尖细微的汗珠,
构成她想象中“家”应有的温馨画面。当她终于端着精心准备的四菜一汤走出厨房,
脸上还带着被热气熏出的红晕时,婆婆,那位总是妆容精致、坐姿挺拔的顾家女主人,
用保养得宜的手拿起银筷,轻轻拨弄了一下那条淋着豉油、缀着葱丝的清蒸鲈鱼。“啧,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啧,让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婆婆放下筷子,
拿起餐巾擦了擦并没有沾上任何污渍的指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小晚啊,这种家常小炒,以后就别费心端上桌了,上不了台面。我们明宇肠胃弱,
吃惯了家里厨师做的,外面的做法,怕他不适应。”那话语轻飘飘的,却像一根冰冷的锥子,
精准地扎进林晚刚系好的、印着小碎花的围裙里,直抵心脏。她脸上的红晕迅速褪去,
变得比桌上的瓷盘还要白。她下意识地看向坐在主位的丈夫顾明宇,他正低头刷着手机,
似乎对餐桌上这微妙的一击毫无所觉,只是随口应了句:“妈,吃饭吧,林晚辛苦一下午了。
”他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这算不上维护的维护,更像是一种息事宁人的敷衍。
林晚垂下眼睫,把所有的委屈和刚被浇熄的热情,混着饭菜一起,无声地咽了下去。
她手腕上那只母亲留给她的、成色普通的玉镯,在厨房灯下泛着温润的光,
似乎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2这样的瞬间,在接下来的七年里,不断重复、叠加,
演化出各种版本。而真正的风暴,在一次顾家的家庭聚会上骤然降临。
那是一次顾家的例行聚会,亲戚们济济一堂,笑语喧哗。林晚作为女主人,忙前忙后,
招呼着客人,努力扮演着顾家儿媳应有的得体角色。然而,在杯盘狼藉、气氛最热烈的时候,
婆婆突然提高了音量,那尖锐的声音瞬间压过了所有的谈笑,清晰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要我说啊,我们顾家的孙子,将来可得好好培养,不能像有些人,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可别把孩子给带歪了!”婆婆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正在给一位长辈添茶的林晚,
嘴角噙着一丝看似无奈实则刻薄的笑意,“我们顾家的血脉,可不能有你这样的妈来教,
那才是真的耽误了!”一瞬间,整个客厅鸦雀无声。所有目光,
好奇的、同情的、看戏的、鄙夷的,齐刷刷地聚焦在林晚身上,像无数根无形的针,
扎得她体无完肤。她攥着茶壶的手微微颤抖,壶嘴磕在杯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猛地看向坐在婆婆身边的顾明宇,她的丈夫,她此刻唯一能指望的依靠。可他,
正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用刀叉切割着面前盘子里的牛排,动作优雅而从容,
仿佛周遭这令人难堪的审判与他毫无关系。他那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事不关己的侧脸,
比任何直接的指责都更让林晚感到彻骨的寒冷和绝望。出身普通工薪家庭的她,
在这场以门第和财富为唯一标尺的审判里,似乎连开口为自己辩驳的资格,都被彻底剥夺了。
她站在那里,像一个被推上舞台中央的小丑,独自承受着所有的目光和无声的嘲讽。“妈,
”林晚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我尊重您是长辈,
但请您也尊重我。我是明宇的妻子,是法律承认的顾家一员,不是您口中可以随意贬低的人。
”婆婆显然没料到一向温顺的儿媳会当众反驳,愣了一下,随即怒火更盛:“尊重?
你拿什么让我尊重?拿你那个摆地摊的爹,还是拿你这份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
你能嫁进顾家,已经是烧高香了!”“够了!”顾明宇终于抬起头,眉头紧锁,
却不是为了维护林晚,“林晚,少说两句,妈也是为你好。”“为我好?”林晚看着丈夫,
眼底最后一点微光也熄灭了。她猛地将自己手腕上那只玉镯褪下,因为用力过猛,
镯子磕在坚硬的红木桌角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悲鸣,瞬间断成两截!“这镯子,
是我妈留给我的,不值钱,但代表着她对我婚姻的祝福。”林晚看着地上碎裂的玉镯,
声音冰冷而平静,“现在看来,它和我一样,都不配留在顾家。”满座皆惊。
就连顾明宇也愣住了,似乎第一次认识这个与他同床共枕七年的女人。3玉镯事件后,
林晚和顾明宇的关系降到了冰点。真正的崩塌,往往始于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比如,
一件熨烫得平整到没有一丝褶皱的男士衬衫。那天下午,门铃响起。林晚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苏晴,顾明宇那个传说中的“白月光”,
也是这些年来隐隐横亘在她和顾明宇之间的一道无形的墙。苏晴依旧是那副温婉动人的模样,
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纸袋。“林晚姐,不好意思打扰了。
”苏晴的声音柔柔的,带着一种天生的娇怯,“这是明宇昨天落在我那儿的衬衫,
我给他送过来了。”她将纸袋递过来,语气自然得仿佛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而林晚只是个临时看门的。林晚的目光落在纸袋上,里面那件叠放整齐的衬衫,
是她熟悉的品牌,甚至,她看到了领口内侧若隐若现的、属于顾明宇名字的缩写刺绣。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骤然攥紧,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她突然想起,就在上周,
她为了给顾明宇搭配一对合适的袖扣,冒着大雨逛了三家商场,才买到心仪的款式。
而那对袖扣,至今还静静地躺在她首饰盒的最底层,未曾被它的男主人看过一眼。
“原来……七年的婚姻,我连件衬衫都不如。”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她的脑海,
带着冰冷的、令人绝望的毒液,瞬间传递四肢百骸。她扶着门框的手指微微颤抖,
感觉浑身发冷,从心脏一直凉到指尖。她没有去接那个纸袋,只是冷冷地看着苏晴,
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苏**,顾明宇的东西,麻烦你直接交给他本人。另外,这里是顾家,
不欢迎不相干的人来访。”说完,她不等苏晴反应,直接关上了门,
将那张楚楚可怜的脸隔绝在外。3最后的致命一击,在一个她高烧39度的雨夜,轰然落下。
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林晚独自躺在冰冷的大床上,意识在灼热和昏沉间浮沉。
额头烫得吓人,浑身骨头像是被拆开重组般酸痛无力。她挣扎着摸到手机,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拨通了顾明宇的电话。她需要他,哪怕只是回来帮她倒一杯水,拿一片药。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然而,听筒里传来的,却不是顾明宇的声音,
而是苏晴带着哭腔的、娇柔无助的啜泣:“明宇……怎么办,雨太大了,我打不到车,
赶不上今晚的飞机了……项目谈判明天就要开始了……”接着,
她清晰地听到了顾明宇那熟悉的声音,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急切与安抚:“别哭,晴晴,
你在机场等着,别乱跑,我马上到!”然后是引擎发动的声音,电话被匆匆挂断,
只剩下单调的忙音,像是一曲嘲弄的终章。林晚举着手机,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
听着窗外哗啦啦的雨声,感觉自己像被遗弃在孤岛上的难民,呼救声被风雨彻底吞没。
高烧和心痛交织,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她被喉咙的灼痛感唤醒。
她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浑身冰冷。挣扎着爬起来,想去客厅找点退烧药。
当她踉跄着走到客厅,打开灯,找到药箱时,却发现里面常用的退烧药已经过期了。
她拿着那盒过期的药,茫然地抬起头,
看向墙壁上的挂钟——时针正不偏不倚地指向凌晨两点。这个家,就像这盒过期的药一样,
早已失去了它应有的效能和温度,只剩下一具空洞的、散发着霉味的躯壳。也正是在这一刻,
小腹传来一阵细微的、陌生的坠胀感。她这才想起,生理期已经推迟了快两周。
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脑海,但她立刻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离婚,
似乎成了唯一顺理成章的选择。4离婚谈判室的白色灯光异常刺眼,照得人无所遁形。
林晚坐在桌子的一侧,
看着对面西装革履、神色平静得像是在进行一场普通商业谈判的顾明宇,
突然觉得有些荒诞可笑。七年的朝夕相处,同床共枕,最终竟然要坐在这样一个冰冷的地方,
用法律条文来清算彼此的关系。“顾明宇,”她开口,
声音因为高烧初愈和心灰意冷而显得有些沙哑,却异常平静,“你有没有哪怕一天,
哪怕一个瞬间,是真正把我当作你的妻子的?”不是顾家需要的一个摆设,
不是应付长辈的一个工具,只是一个单纯的、被他爱着、也爱着他的妻子。顾明宇闻言,
微微蹙起了眉头,似乎觉得她问了一个很多余、也很不符合当下场景的问题。他没有回答,
只是将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语气公事公办:“这是离婚协议,你看一下。财产分割方面,
我不会亏待你,会给你足够的补偿。除了协议里约定的,城南那套公寓也归你。
”“补偿……”林晚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
她看着他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或歉意,
只有尽快结束这场麻烦事的淡漠。这一刻,她终于彻底清醒了——原来在他眼里,
他们七年的感情,那些笑与泪,那些付出与等待,最终只配用冷冰冰的数字来衡量。
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盼,也在这句话里灰飞烟灭。
她反而奇异地平静了下来,一种心如死灰般的平静。她没有去看那份协议,
而是从自己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顾明宇面前。顾明宇疑惑地拿起,翻开一看,
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一份股权**协议和一份放弃财产声明。协议明确表示,
林晚自愿放弃离婚协议中约定分割的顾氏集团股份,以及除了她婚前个人存款和衣物外,
顾家所有的财产,包括顾明宇刚刚提到的城南那套公寓。“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明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惊。“意思就是,”林晚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
带着一种剥离了所有情感后的释然,“你的钱,你们顾家的钱,我一分都不要。这七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