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才人真是好手段，爬得可真快。也不知是使了什么狐媚法子，哄得皇上如此开心？”
苏青妩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她。今日她穿了一身萧宸暗中派人送来的水蓝色织锦宫装，衬得肤白如玉，气度清贵，与对面穿着半旧宫装、面色因嫉妒而略显扭曲的李选侍形成鲜明对比。
“李选侍，”她声音平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意，“皇上圣心独断，岂是你我可以妄加揣测的？你方才所言，是对皇上的决议有所不满吗？”
李选侍脸色一变：“你...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李选侍心里清楚。”苏青妩上前一步，靠得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两人能听见，“选侍入宫三年，至今未得召幸，心中郁结，妹妹可以理解。只是...”
她目光扫过李选侍略显寒酸的衣着发簪，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怜悯的弧度：“有功夫在这里酸言酸语，不如想想如何精进自身，或许还能博得一丝圣眷。否则，年华老去，恐怕连这选侍的位份...都难保了。”
字字句句，如同尖针，精准地刺入李选侍最痛处。
李选侍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你！你这个...”
“李选侍，”苏青妩打断她，眼神骤然变冷，那冷意中带着一股逼人的锐气，“注意你的仪态。宫中行走，言行失据，可是会受罚的。福子，”
小太监福子立刻上前：“奴才在。”
“李选侍似乎有些不适，送她回去休息。”
“是！”福子如今对苏青妩忠心耿耿，立刻上前，看似恭敬实则强硬地“请”李选侍离开。
李选侍又羞又怒，却不敢在宫道上真的闹起来，只得狠狠瞪了苏青妩一眼，悻悻离去。
挽月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又佩服不已：“才人，您真厉害...”
苏青妩看着李选侍远去的背影，眼神淡漠。这不过是开胃小菜罢了。真正的风暴，尚未到来。
她转身，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远处廊柱后一闪而过的衣角。
张贵妃的人，果然在盯着她。
当夜，皇帝宿在秋水居。
帐幔低垂，烛光摇曳。苏青妩依偎在皇帝怀中，指尖在他胸口无意识地画着圈，声音带着事后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皇上，臣妾今日...差点就见不到您了。”
皇帝揽着她，闻言挑眉：“哦？怎么回事？”
苏青妩便将白日里李选侍拦路挑衅的事，稍加修饰，说了出来。自然略去了自己反击的那段，只着重描绘李选侍如何言语刻薄，质疑圣宠，自己又如何惶恐不安，唯恐因身份低微而惹来非议，连累了皇上清誉。
她声音娇软，眼睫上沾着些许湿意，如同受惊的蝶翼，看得皇帝心生怜惜。
“岂有此理！”皇帝果然不悦，“一个小小的选侍，也敢如此放肆！看来是平日太宽纵她们了！”
“皇上息怒，”苏青妩连忙柔声劝道，“或许是李选侍一时心情不佳，并非有意。只是...臣妾入宫日浅，骤然蒙受天恩，心中实在不安，怕不知何时行差踏错，惹人笑话事小，若让皇上因臣妾而遭人非议，臣妾万死难辞其咎...”
她说着，将脸埋进皇帝怀中，肩膀微微颤抖，显得无助又懂事。
皇帝的心更软了，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爱妃不必担忧。有朕在，看谁敢乱嚼舌根！”他沉吟片刻，“你性子柔顺，知书达理，朕心甚慰。即日起，晋你为美人，赐封号...‘舒’，望你舒心顺意，勿再烦恼。”
苏才人一跃成为舒美人！
消息传出，后宫再次震动。这晋升速度，简直闻所未闻！
张贵妃在昭阳宫里摔碎了一套最喜欢的汝窑茶具。
“舒美人？好一个舒美人！”她美艳的脸上布满寒霜，“本宫倒是小瞧了这个浣衣局出来的贱婢！”
心腹嬷嬷低声道：“娘娘，此女留不得了。她容貌酷似孝贤皇后那个短命鬼，又如此狐媚，再让她得宠下去，恐生后患啊！”
张贵妃眼神阴鸷：“她不是像那个死人吗？本宫就让她...真的变成死人！”
三日后，宫中举办赏花宴。
苏青妩如今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她刻意打扮得清雅脱俗，在一众姹紫嫣红中，反而更显突出。
席间，张贵妃笑语盈盈，对她格外“关照”，频频赐酒赐菜。
苏青妩心中警惕，每次接过赏赐，都借着袖子的掩护，用银簪或是指尖藏着的试毒石悄然验过。这是师父教她的基本功。
果然，在一盏贵妃亲赐的“百花酿”中，她察觉出了异样——酒里被下了药！并非剧毒，而是一种会让人浑身发软、神智涣散的药物。
若她当众饮下，失态于人前，刚得来的恩宠恐怕立刻烟消云散！
好狠毒的心思！
苏青妩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受宠若惊的笑容，端起酒杯，宽大的袖摆垂下，正好遮挡住动作。她假意饮酒，实则手腕一翻，将大半杯酒悄无声息地泼在了身后一盆茂盛的观赏植物后。
同时，她指尖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弹出，精准地刺入身旁正在弹琴助兴的一位乐伎腕部穴位。那乐伎吃痛，手指一乱，拨出一个极不和谐的音符！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就在这短暂的骚动间隙，苏青妩迅速与坐在斜对面的一位宫女交换了一个眼神。那宫女是萧宸安插的人，早已等候多时。
下一刻，那宫女“不小心”撞倒了酒壶，酒水洒了旁边一位低阶嫔妃一身，引起一阵低呼。
场面越发混乱。
苏青妩趁此机会，将自己桌上那盏动了手脚的酒杯，与对面一位刚刚离席、同样喝了百花酿的嫔妃的酒杯，飞快地对调。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无人察觉。
混乱平息，众人注意力回转。
那位被洒了酒的嫔妃悻悻回来，并未察觉异样，顺手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不久后，药性发作。
那位嫔妃突然面色潮红，眼神迷离，开始胡言乱语，甚至手舞足蹈起来，当众出尽了洋相！
皇帝脸色铁青：“成何体统！拖下去！”
张贵妃看着被拖下去的嫔妃，脸色难看至极。她明明算计的是苏青妩，怎么会...
她猛地看向苏青妩，却见对方正一脸担忧地望着那被拖走的嫔妃，眼神清澈无辜，仿佛对此一无所知。
张贵妃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个**！果然有鬼！
赏花宴不欢而散。
苏青妩回到秋水居，屏退左右，独自坐在窗边，指尖冰凉。
第一次交锋，她险胜。但张贵妃的狠毒和权势，让她感到了巨大的压力。若非萧宸提前安插了人手配合，若非她五年所学...
“怕了？”一个冰冷的声音突兀地在室内响起。
苏青妩悚然一惊，回头只见萧宸不知何时已坐在了她身后的软榻上，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
“督主...”她压下心悸，“您每次出现，都如此...令人意外。”
萧宸把玩着桌上的一个白玉镇纸，语气淡漠：“宫里的日子，便是如此。今日她算计你，明日你反击她。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他抬眸看她：“今日做得不错，反应迅捷，手脚也干净。”
这是...夸奖？
苏青妩抿了抿唇：“多谢督主相助。”
“本助你一时，助不了你一世。”萧宸放下镇纸，目光如冰刃般刮过她的脸，“想要在这吃人的地方活下去，爬上去，你得让自己变得更有价值。”
“请督主教我。”苏青妩直视着他。
萧宸微微倾身，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笼罩下来：“陛下近来为江南漕运改制一事烦忧，户部与工部争执不休，方案迟迟不定。陛下...喜欢能为他分忧的解语花。”
他说完，站起身，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阴影里。
苏青妩坐在原地，心脏怦怦直跳。
江南漕运...这是前朝遗留的老大难问题。她记得父亲生前也曾多次与幕僚商讨此事，家中书阁里，似乎还有有关于此的几本孤本笔记和父亲的一些批注！
她猛地站起，快步走入内室，从床下暗格中取出一个包裹。里面是几本她冒着极大风险从苏府废墟中偷偷带出的父亲的手札。
她急切地翻找着，果然找到了关于漕运的论述！
父亲的观点新颖而务实，与如今户部和工部提出的方案皆不相同，却似乎更具可行性！
她如获至宝，连夜研读，结合《权衡论》中的治国之道，以及她这些年在底层对民生经济的实际了解，融会贯通，形成了一套自己的见解。
数日后，皇帝又来秋水居。
闲谈间，苏青妩见皇帝眉宇间带着倦色，便柔声询问：“皇上似乎有心事？”
皇帝叹了口气，将漕运改革的困境大致说了说，并未指望一个后宫女子能懂，只是烦闷需要倾诉。
苏青妩静静聆听，适时递上温茶。待皇帝说完，她沉吟片刻，方小心翼翼地开口：
“臣妾愚钝，听皇上所言，忽想起小时候在家中...曾听父亲与门客闲聊，似乎提及过类似的难题。”
皇帝挑眉：“哦？苏尚书当年有何高见？”苏明远曾是能臣，他是知道的。
苏青妩便将自己整理好的思路，用一种浅显易懂、带着几分仰慕和请教的口吻，娓娓道来。她刻意隐去了锋芒，只说是依稀记得父亲提过，自己胡乱想的，不知对不对。
皇帝起初只是随意听着，越听神色越是专注，眼中渐渐放出光来！
“疏通辅渠，分流压力，官督商办，以商养漕...妙啊！”皇帝猛地一拍桌子，激动地站起身，“爱妃！你真是朕的福星！此法另辟蹊径，切实可行！”
他兴奋地在殿内踱步，越想越觉得此方案精妙，远超户工两部那些老套保守的提议。
“爱妃竟有如此见识！真是深得朕心！”他看向苏青妩的目光，充满了惊喜和赞赏，不再仅仅局限于对容貌的喜爱。
苏青妩适时地低下头，露出羞涩又惶恐的模样：“臣妾胡言乱语，皇上不怪罪就好...只是依稀记得父亲说过些片段，胡乱拼凑，能让皇上展颜，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她越是谦逊，皇帝越是觉得她兰心蕙质，不矜不伐。
当夜，皇帝留宿秋水居，与她畅谈至深夜，不仅聊漕运，更扩展到吏治、民生。苏青妩凭借着五年刻苦所学和父亲的手札底蕴，总能恰到好处地接上话，提出一些新颖又不失稳妥的见解，令皇帝刮目相看，直呼“知己”。
翌日，皇帝在朝堂上提出了漕运新策的框架，获得不少务实派大臣的赞同。下朝后，龙心大悦的皇帝直接下旨，晋封苏青妩为“舒嫔”！
一连串的晋封，如同一个个响亮的耳光，扇在张贵妃脸上。
昭阳宫内，瓷器碎裂声再次响起。
“舒嫔？！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位列嫔位！”张贵妃气得浑身发抖，“父亲那边怎么说？还没找到机会除掉这个**吗？”
心腹太监跪地颤声道：“娘娘息怒！太师爷说...说那舒嫔如今圣眷正浓，又似乎与九千岁...有所牵连，暂时不好动手啊...”
“九千岁？”张贵妃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忌惮，随即是更深的怨毒，“萧宸那个阉人...他也插手了？好啊，好得很！”
她眼中闪过疯狂的光芒：“既然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本宫就不信，她次次都能那么好运！”
她招手让心腹上前，压低声音，面目狰狞地吩咐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