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来到学校。
昨晚我一夜没睡,满脑子都是江澈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
我反复回想昨天发生的一切,试图找出自己做错的地方。
报警,有错吗?
面对校园暴力,难道不应该寻求最有效的帮助吗?
可江澈的反应,让我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一进教室,我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
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飘向我,带着探究、同情,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我的座位上,被人用红色的油漆笔写了两个大字。
“叛徒”。
字迹歪歪扭扭,充满了恶意。
桌肚里塞满了垃圾,散发着一股酸臭味。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是陈娇娇的人干的。
我深吸一口气,默默地拿出纸巾,开始擦拭桌子。
周围的议论声不大,但足够我听得清清楚楚。
“听说了吗?林薇昨天报警把陈娇娇给抓了。”
“真的假的?她胆子也太大了。”
“何止啊,听说陈娇娇家里找了人,当天晚上就出来了,屁事没有。”
“这下林薇惨了,得罪了陈娇娇,以后别想有好日子过。”
我擦桌子的手顿住了。
陈娇娇被放出来了?
这么快?
我下意识地看向江澈的座位。
那里是空的。
他今天没来上学。
是因为脸上的伤,还是因为……我?
一整天,我都如坐针毡。
老师讲的课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下课的时候,没有人敢跟我说话,所有人都像躲瘟神一样躲着我。
就连我平时最好的朋友,也只是远远地给了我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我成了全班,不,可能是全校的公敌。
放学后,我被堵在了校门口。
还是陈娇娇。
她换了一身衣服,脸上的妆更浓了,但依旧掩盖不住眼底的戾气。
她身后跟着的人比昨天更多了,黑压压的一片,将我围在中间。
“林薇,你挺能耐啊,敢报警抓我?”
陈娇娇走到我面前,用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一下一下戳着我的肩膀。
我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我知道,求饶是没有用的。
“怎么不说话了?昨天不是还挺横的吗?”陈娇娇冷笑,“你以为报了警,我就怕你了?”
“我告诉你,这事没完!”
她扬起了手。
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我疑惑地睁开眼,看到一只手抓住了陈娇-娇的手腕。
是江澈。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就站在我面前,像一堵墙,将我护在身后。
他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帽子戴在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
我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他脸上还未完全消退的红肿。
“江澈?你来干什么?”陈娇娇显然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
江澈没有理她,而是转过头,看着我。
他的眼神依旧冰冷,但那股滔天的恨意,似乎淡了一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谁让你多管闲事的?”他的声音沙哑,像是磨过的砂纸。
我愣住了。
他是在……质问我?
“我……”
“闭嘴。”他打断了我,重新转向陈娇娇。
“放开她。”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命令。
陈娇娇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江澈,你以为你是谁?英雄救美?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我再说一遍,放开她。”江澈的眼神沉了下去,周身的气压低得可怕。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江澈。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埋头做题的书呆子。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陈娇娇被他的气势镇住了,下意识地松开了抓着我肩膀的手。
“你想怎么样?”她色厉内荏地问。
江澈没有回答,而是从卫衣口袋里,慢慢地掏出了一个东西。
是那个铁盒子。
他把铁盒子递到陈娇娇面前。
“你不是想看吗?”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现在,给你看。”
陈娇娇愣住了,她身后的那群人也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
我完全搞不懂江澈想干什么。
他昨天为了这个盒子,宁愿挨打也不肯松手。
今天,却要主动交给陈娇娇?
陈娇娇狐疑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那个破旧的铁盒。
“你耍什么花样?”
“没有花样。”江澈说,“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
陈娇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了那个盒子。
盒子很轻。
她晃了晃,里面传来轻微的“沙沙”声。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缓缓地,打开了盒盖。
看清里面东西的一瞬间,陈娇娇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尖叫一声,把盒子扔在了地上。
“啊——!”
盒子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不是什么金银珠宝,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而是一堆……骨灰。
灰白色的,细腻的粉末,夹杂着一些没有完全烧尽的细小骨头碎片。
一阵风吹过,骨灰被扬起,在空中打着旋。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我更是如遭雷击,浑身冰冷。
骨灰……
那个江澈视若珍宝的铁盒子里,装的竟然是骨灰?
“疯子!你这个疯子!”
陈娇娇回过神来,指着江澈,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
江澈没有看她,他只是蹲下身,伸出微微颤抖的手,一点一点地,将地上的骨灰拢回盒子里。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充满了珍视。
仿佛那不是冰冷的骨灰,而是他此生最爱的人。
“这是我妈。”
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她生前最喜欢吃这个牌子的饼干。”
“她说,等她死了,就把她烧成灰,装在这个盒子里。”
“这样,她就能永远陪着我了。”
他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灰白色的粉末里,晕开一小片深色。
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颤抖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我终于明白,他昨天为什么会那么恨我了。
我报警,让警察介入。
在警察面前,他必须交出那个盒子。
他怕,怕警察会把这个盒子当成“证物”带走,怕他们会粗暴地对待他母亲最后的念想。
我以为我在伸张正义。
却不知道,我的“正义”,差点毁掉了他生命中最后一点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