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撞击和嘶吼声持续了大约一分钟,才渐渐平息下去,只剩下守夜人那沉重的脚步声在门外徘徊不去,仿佛不甘心的幽灵。
安全屋内一片漆黑,只有门缝底下透入的那一丝幽绿光线,勾勒出狭小空间的轮廓。这里堆放着一些蒙尘的卷宗和空木箱,空气浑浊,但至少暂时隔绝了外面的恐怖。
苏晚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赤脚踩在满是灰尘的地面,冰冷刺骨。她尽量调整着呼吸,让狂乱的心跳平复下来。肾上腺素退去后,是深深的疲惫和后怕。
阿瑟·弗兰克站在门边,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身形在微光中像一尊沉默的雕像。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身,看向苏晚。黑暗中,他的眼神锐利如鹰。
“反应很快,苏博士。”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听不出什么情绪,“那个门,你是怎么发现的?”
苏晚没有抬头,闭着眼,模拟着犯罪现场重建时的思维过程:“直觉,加上观察。守夜人巡逻路径固定,油灯的光照范围有限。安全屋必然存在于光照边缘或者视觉死角。那个夹角和门上的符号(虽然看不清,但感觉与‘沉睡’或‘隐蔽’相关)符合侧写。”
“精彩的侧写。”阿瑟的语气里听不出是赞美还是讽刺,“看来我们暂时安全了。按照‘导演’的规则,午夜‘净化’是针对未进入安全屋的人。”
苏晚睁开眼,看向他:“钥匙呢?你拿到了几把?”
阿瑟从口袋里掏出那串从守夜人腰间摸来的钥匙。在幽绿微光下,能看出大概有七八把造型各异的古老钥匙。他仔细看了看,挑出其中一把黄铜材质、造型最复杂的:“这应该是开这扇门的钥匙。”他又拿起另一把略小、像是用来开启小匣子的银钥匙,“这把……可能有用。”
他将剩下的钥匙串随手放在一个木箱上,然后拿着那把黄铜钥匙和银钥匙,走到苏晚对面,也靠着墙壁坐了下来。狭小的空间让两人的距离不可避免地被拉近,膝盖几乎要碰到一起。
苏晚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混合着尘土、汗水和一丝极淡血腥味的气息。刚才的混乱中,他似乎被什么东西划伤了手臂,有细微的血痕。
“合作愉快,暂时的。”阿瑟晃了晃手中的黄铜钥匙,嘴角似乎又勾起那抹令人不安的弧度。
苏晚冷冷地看着他:“不必说这些虚伪的话,弗兰克先生。我们都很清楚,所谓的合作,只是为了在揭开‘导演’真面目之前,增加生存的筹码。最终,我们之间只有一个人能走出去。”
阿瑟低低地笑了声,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有些诡异:“当然。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此刻信息共享,不是吗?比如,你对‘导演’和这个‘潘多拉庄园’有什么看法?”
苏晚的大脑飞速运转。信息共享是必要的,但和“收藏家”共享信息,无异于刀尖跳舞。她必须谨慎选择透露什么,同时尽可能从他那里套取信息。
“‘导演’的能量超乎想象。”苏晚斟酌着词句,“能同时精准绑架你我,并且布置这种规模的‘舞台’,背后必然有一个极其庞大且技术先进的组织。‘观众’是127位顶级富豪,这说明‘导演’的目的可能不仅仅是娱乐,更可能是某种……筛选?或者,是这些富豪之间的某种博弈工具?”
阿瑟点了点头:“和我想的差不多。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导演’选择我们的原因。你,代表着秩序和追踪罪恶的极致;我,代表着混乱和践行罪恶的极致。他将我们放在这个封闭的角斗场,是想看正义吞噬邪恶,还是邪恶玷污正义?或者……”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只是想看两种极端的智慧,在生死压力下能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
苏晚心中凛然。阿瑟的分析切中了要害。这确实像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实验。
“你对‘收藏家’的案件了如指掌,”阿瑟忽然话锋一转,看向苏晚,“那你应该知道,我挑选‘藏品’的标准。”
苏晚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完美。你只对那些自认为完美无缺,或者犯下罪行却逃脱了法律制裁的‘伪君子’下手。你用他们的死亡,来完成你所谓的‘艺术’。”
“没错。”阿瑟坦然承认,“那么,苏博士,你觉得这个‘导演’,以及那些观看我们生死直播的‘观众’,他们算不算是一种……更高级别的‘伪君子’?他们躲在幕后,操纵他人的命运,以他人的痛苦为乐,却自以为超然物外。”
苏晚沉默了片刻。从某种意义上说,阿瑟的话没错。但这种将自身行为合理化的逻辑,正是危险罪犯的典型特征。
“犯罪就是犯罪,弗兰克先生。无论用什么理由粉饰。”苏晚冷冷道,“你现在也是**纵的棋子。”
“是的,棋子。”阿瑟并不生气,反而笑了笑,“但棋子也可以有棋子的玩法。比如,找出下棋的人,或者……掀翻棋盘。”
他的话带着一种疯狂的意味,让苏晚心底寒意更盛。这个男人的思维不能以常理度之。
就在这时,安全屋角落的一个不起眼的喇叭里,突然传来了“导演”那经过处理的电子合成音:
“第一夜表演结束。存活演员:2。”
“恭喜二位找到安全屋。作为奖励,提供一条线索:‘潘多拉庄园’有七位前任房主,他们的日记,散落在各个区域。”
“明日清晨,‘沉眠回廊’将重置。第二区域‘迷雾花园’将于日出时开启。”
“祝你们做个好梦……如果你们还能睡得着的话。”
声音消失,安全屋内重归寂静。
七位前任房主?日记?苏晚敏锐地捕捉到这些信息。这可能是了解庄园秘密和“导演”目的的关键。
阿瑟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各怀心思。合作与提防,求生与对抗,在这幽闭的安全屋内无声地交织。
距离午夜“净化”过去还有几个小时,但对他们而言,漫长的心理博弈,才刚刚进入第二回合。
安全屋内的时间流逝得缓慢而压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