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的手指划过旧书摊上那排泛黄的书籍时,指尖触到了一个不寻常的凸起。
那本书夹在一堆七八十年代的旧杂志里,深蓝色布面精装,书脊上没有书名,
只有隐约可见的烫金纹路。她把它抽出来,书页间飘出一股陈年纸张特有的霉味,
混着淡淡的樟脑气息。摊主是个戴老花镜的老头,正埋头修理一台收音机,
头也不抬:“五块一本,十块三本。”书很薄,约莫百来页。苏禾翻开封面,
的钢笔字:“献给所有即将枯萎的记忆——1987年3月”字迹的墨水已经氧化成深褐色。
她随手翻到中间一页,目光落在某段文字上,然后便再也移不开了。
“1987年4月15日,晴。今天终于完成了第七幅画。老师说,
这幅画会让所有人记住我。但我害怕被人记住,尤其是被‘他们’记住。王姐说我想太多,
可我知道她没有看见昨晚停在巷口的那辆黑色轿车。车里的人,看了我十七分钟。
”苏禾抬起头。旧书摊位于老城区的一条小巷,对面是正在拆迁的旧厂房,
脚手架像巨兽的骨骼刺向灰蒙蒙的天空。三月的风还带着凉意,卷起地上的废纸和塑料。
摊主终于修好了收音机,滋滋的电流声后,
传出字正腔圆的播报:“我市档案馆新馆将于下月正式开放,
馆藏的民国时期档案将首次对外……”她迅速翻到日记的最后一页。“1987年5月3日,
雨。种子已经埋好了。如果有一天你找到这本日记,请记住:所有的花都会枯萎,
但不是所有的枯萎都源于自然。第七幅画在‘老地方’。找到它,你就会看到真相。但小心,
有些真相会灼伤眼睛。”日记到此戛然而止。后面还有十几页空白,
但倒数第三页有一片不寻常的污渍——深褐色,边缘呈放射状,像是某种液体干涸后的痕迹。
“这本书哪里来的?”苏禾问摊主。老头扶了扶眼镜,瞥了一眼:“收废品的老李那儿来的。
好像是哪个老房子清出来的东西。你要不要?不要我放回去了。”“我要。
”苏禾掏出五块钱。她把日记小心地放进背包,像是放进去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回家的公交车上,她把日记又仔细翻了一遍。日记的主人没有署名,
但从内容看应该是一位女性,很可能是个画家或艺术系学生。日记始于1987年1月1日,
结束于5月3日,几乎每日都记,但4月15日后,笔迹开始变得潦草,
有些句子甚至前言不搭后语。
几个关键词反复出现:“第七幅画”、“他们”、“种子”、“老地方”。
还有一些让人不安的片段:“2月14日。今天在画室待到很晚。回来时感觉有人跟着。
回头又看不见人。是我太紧张了吗?”“3月22日。王姐说最近有几个陌生人在附近转悠,
问我是不是惹了什么人。我能惹谁呢?我只是个学生。”“4月8日。
昨天那辆黑色轿车又出现了。我记下了车牌:江A·34871。今天去车管所查,
工作人员说这个号码不存在。怎么可能?”苏禾的手指停在“江A·34871”这行字上。
她摸出手机,犹豫了一下,打开浏览器,输入这个车牌号。搜索结果是一片空白。
没有登记信息,没有违章记录,什么都没有。像是一个幽灵车牌。车到站了。
苏禾住在老城区边缘的一个小区,房子是父母留下的,有些年头了。她今年二十八岁,
在一家出版社做编辑,独居。生活平淡得像一杯白开水——直到今天下午。回到家,
她泡了杯茶,在书桌前坐下,打开了台灯。暖黄的光晕下,日记本显得更加古老神秘。
她开始从头认真阅读。
活似乎很简单:上课、画画、和王姐聊天(王姐应该是房东或邻居)、偶尔和“老师”见面。
但渐渐地,一种不安感渗透在字里行间。她从一月开始创作一组系列画,
主题是“七日枯荣”,计划画七幅,描绘某种植物从盛开到凋零的七天过程。奇怪的是,
她从不具体描述画的是什么植物。“1月7日。开始第一幅画。老师说这个主题很有深度,
但提醒我注意分寸。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2月3日。第三幅画完成。
王姐看了说有点吓人。她说画不应该这样画。我问她哪里不对,她又说不出来。
”“3月15日。第五幅画。昨晚做了噩梦,梦见那些花在流血。醒来后画了一上午,
把颜色调暗了些。”苏禾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植物图鉴。她大学时辅修过植物学,
虽然现在工作与专业无关,但兴趣还在。“七日枯荣”……什么植物的花期只有七天?昙花?
但昙花只开一夜。某些品种的牵牛花?也不对。她继续往下读。
记主人应该是那里的学生)、梧桐巷(她住的地方)、西山公墓(4月5日清明节她去扫墓,
但没有写是为谁扫墓)、还有“老地方”。“老地方”出现了六次,但从没说明是哪里。
“4月12日。今天去了老地方。种子还没发芽。还要等多久?”“4月18日。
老地方的土被翻动过。有人去过了。是谁?”“4月25日。在老地方待了一下午。
我想我明白了老师的警告。有些东西不该被画出来。”窗外天色渐暗。苏禾开了第二盏灯。
她翻到日记中有污渍的那页,用手里的手电筒仔细照了照。污渍渗透了三四页纸,
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反光。她凑近闻了闻——除了霉味,
还有一丝极淡的、甜腻的气息。像是血。这个念头让她打了个寒颤。她放下日记,走到窗边。
小区里路灯已经亮了,几个老人牵着狗在散步,一切平静如常。
但苏禾总觉得暗处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她回到书桌前,打开电脑,
搜索“江州美术学院1987年失踪”。搜索结果不多。
有一条本地论坛2005年的老帖子:“江美那些年失踪的学生”。
楼主列举了江州美院历史上几个失踪案例,其中提到:“1987年确实有个女生失踪,
叫什么忘了,好像是画画的。当时闹得挺大,但后来就不了了之了。”下面只有三条回复,
都是“真的假的?”“求详情”“楼主太监了”。苏禾试图点开发帖人的头像,
发现该用户最后登录时间是2007年。她又搜索“1987年江州黑色轿车失踪”,
这次跳出来一条新闻摘要:“1987年5月,江州市曾发生一系列离奇事件,
多人声称看到‘幽灵轿车’,警方调查后认定为恶作剧……”点进去,链接已经失效。
苏禾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也许是自己想多了?一本三十多年前的旧日记,
一个可能已经失踪的女孩,一些语焉不详的记录——可能只是个青春期少女的胡思乱想,
或者某个拙劣的恶作剧。但那个车牌号怎么解释?还有日记最后那些越来越焦虑的文字?
“4月30日。他们来了。我知道他们来了。王姐说今天有两个人来打听我,说是远房亲戚。
我没有远房亲戚。”“5月1日。把日记藏起来了。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
希望有人能找到它。希望找到它的人,有勇气去看第七幅画。”“5月2日。
老师说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不相信他。他的眼睛在说谎。”“5月3日,雨。
种子已经埋好了……”苏禾拿起手机,想给朋友打个电话说说今天的发现,
但手指悬在屏幕上又停住了。说什么呢?说我买了一本奇怪的旧日记,
可能涉及一桩三十多年前的悬案?朋友大概会建议她少看点悬疑小说。
窗外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苏禾下意识地望向窗外,看见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小区门口。
距离太远,看不清车牌。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不可能。只是巧合。但那辆车拐了个弯,
消失了。路灯的光晕在潮湿的地面上流淌,像融化的黄金。苏禾重新坐回书桌前,
打开了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在“种子已经埋好了”这行字下面,
她发现了一个之前没注意到的细节——纸的边缘有一个极小的折痕,
像是有人在这里夹过什么东西。她小心地展开折痕,用镊子轻轻撑开书页的装订缝隙。
一张照片滑了出来。黑白照片,已经泛黄。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孩,站在一片荒芜的院子里,
身后是一栋老式建筑的轮廓。她穿着一件格子衬衫,头发扎成马尾,笑容腼腆。
照片背面有一行小字:“1987.4.10,于老地方。
”女孩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模糊,但苏禾还是看清楚了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在笑,
但笑意没有到达眼底。她的左手微微抬起,似乎想遮挡什么,又像是某种手势。
苏禾把照片拿到灯下仔细看。女孩身后的建筑有些眼熟。圆拱形窗户,爬满枯藤的砖墙,
屋顶有破损的装饰性烟囱……她猛地站起来,冲到书架前翻找。几分钟后,
她找到了——一本江州市历史建筑图册。快速翻到“工业遗存”章节,手指停在一张照片上。
江州第一棉纺织厂旧址,建于1923年,1988年拆除。
照片上的建筑和女孩身后的背景完全一致。所以“老地方”是旧棉纺厂?
那个地方她去过一次,两年前作为编辑去采风,现在已经是一片待开发的商业用地,
围了起来,进不去。苏禾回到书桌前,看着摊开的日记和那张旧照片。
窗外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她应该就此打住,明天把日记交给派出所,
或者干脆扔回旧书摊。但她又想起了那双眼睛——那双在笑,却没有笑意的眼睛。
还有那个不存在的车牌号。还有那片可疑的污渍。她打开手机地图,
搜索“江州第一棉纺织厂旧址”。位置在老城区东侧,离她家有六公里。
卫星图上显示那里现在是一片空地,周围有围挡,北侧有一小片尚未拆除的附属建筑。
如果“第七幅画”真的在那里,
如果日记主人真的埋下了什么“种子”……苏禾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四十七分。太晚了,
明天再说吧。她这样告诉自己,却已经打开了抽屉,取出手电筒和充电宝。
然后又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深色外套。理智在说“别去”,
但好奇心已经像藤蔓一样缠绕了她的心脏。
她给朋友发了条微信:“如果明天中午我没联系你,帮我报警。
”然后附上了棉纺厂旧址的定位。朋友很快回复:“???你大晚上发什么神经?
”“没什么,以防万一。”“苏禾你到底要干嘛?需要我过来吗?”“不用,早点睡。
”发送完,她关掉手机,深吸一口气。
背包里装着日记本、手电筒、一把多功能刀、还有那本植物图鉴。出门前,她犹豫了一下,
又从厨房拿了一把水果刀。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她只能摸黑下楼。走到三楼时,
她隐约听见楼下有脚步声,很轻,但停住了。苏禾屏住呼吸,也停下来。几秒钟后,
脚步声再次响起,渐行渐远。可能是邻居吧。她这样安慰自己,
却还是等了整整一分钟才继续往下走。小区门口,保安亭亮着灯,老保安在打瞌睡。
苏禾悄悄溜出去,拦了辆出租车。“去哪儿?”司机是个中年男人,正用手机听相声。
“棉纺厂路那边。”苏禾说。司机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姑娘,那边现在可荒了,
大晚上的去那儿干嘛?”“有点事。”司机没再多问。车子驶入夜色,
穿过霓虹闪烁的市中心,渐渐驶入灯光稀疏的老城区。路边的建筑越来越矮,越来越旧,
有些已经拆了一半,**的钢筋像巨兽的肋骨。二十分钟后,
司机在一个路口停下:“前面进不去了,路封了。”苏禾付钱下车。司机摇下车窗:“姑娘,
真不用我等你?”“不用,谢谢。”出租车调头离开,尾灯的红光消失在拐角。
苏禾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废墟的边缘。眼前是延伸至黑暗中的围挡铁皮,
上面喷着“施工重地,闲人免进”的字样。风从缝隙间穿过,发出呜呜的声响,
像是谁在低声哭泣。她打开手电筒,沿着围挡寻找入口。走了约五十米,
发现有一处铁皮被撬开了一个缺口,刚好够一个人侧身通过。缺口后面是一片荒芜的空地。
手电光扫过之处,尽是碎砖瓦砾、生锈的机器零件和肆意生长的杂草。远处,
那栋仅存的附属建筑像一头蹲伏在黑暗中的巨兽,窗户空洞,仿佛失去眼睛的眼睛。
苏禾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走一步,脚下的碎石都发出脆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日记里说“第七幅画在‘老地方’”,但没说具**置。这地方虽然不大,
但要找一幅可能埋在地下三十多年的画,无异于大海捞针。
除非……她想起日记里的一句话:“种子已经埋好了。”还有:“老地方的土被翻动过。
”如果“种子”指的是画,那么它应该被埋在土里。
而有人翻动过土——可能是日记主人自己,也可能是“他们”。苏禾走向那栋旧建筑。
这是一栋二层小楼,墙皮大面积剥落,露出红色的砖块。门早已不见,
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门口。手电光探入室内。一楼是个空旷的大房间,
地上散落着废纸、酒瓶和烧过的木炭。墙上有些涂鸦,大多是近期留下的。她仔细检查地面,
没有近期挖掘的痕迹。角落里有一段通往二楼的楼梯,木质踏板已经腐朽不堪。
苏禾试探着踩了踩,嘎吱作响,但还算牢固。二楼有三个房间。她一一查看。
第一间像是办公室,有张锈蚀的铁桌;第二间堆满了破布和棉絮,
可能是以前的储物室;第三间……手电光扫过第三间的墙壁时,苏禾停住了。墙上有画。
不是涂鸦,是真正的画——用某种深色颜料直接画在墙上的,已经褪色剥落,
但还能辨认出轮廓。画的是一株植物,枝叶扭曲,花朵低垂,背景是一片混沌的暗红色。
风格阴郁得让人不适。苏禾走近细看。画的左下角有一个小小的签名,已经模糊不清,
但能看出是两个字。她用手电凑近,几乎把脸贴到墙上。“林……薇?”林薇。
会是日记主人的名字吗?她后退几步,想看清整幅画的全貌。手电光从下往上移动,
照到花朵部分时,她忽然发现那些花瓣的形状有些奇怪——不是自然的花瓣曲线,
而是……而是像手指。准确说,是像人的手指,纤细,微曲,仿佛在挣扎。
苏禾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爬上来。她再次看向那株植物的主干,在昏暗的光线下,
那扭曲的线条渐渐显现出另一种形态:像是一个蜷缩的人体。“第七幅画……”她喃喃自语。
如果这就是第七幅画,那么“种子已经埋好了”是什么意思?画明明在这里,没有埋起来。
除非……苏禾蹲下身,用手电照射画下方的地面。水泥地面,没有异常。
但她注意到墙角有一块地砖的边缘颜色不太一样,像是被撬开过又放回去。她拿出多功能刀,
撬开那块地砖。下面是松软的泥土。苏禾的心跳加快了。她用手刨开表层的土,
大约挖了十厘米深,指尖触到了一个硬物。是个铁盒。三十厘米见方,锈迹斑斑,
但没有完全锈穿。她费力地把它挖出来,很沉。铁盒没有锁,只是用一根铁丝缠着。
苏禾解开铁丝,深吸一口气,掀开了盒盖。手电光照进去的瞬间,她愣住了。里面没有画。
只有一堆泥土,和埋在土里的——骨头。细小的,属于人类的指骨,整齐地排列成某种图案。
而在骨头中间,是一株已经干枯的植物标本,枝叶完整,甚至还保留着几朵褪成灰白色的花。
苏禾认出了那种植物。罂粟。“七日枯荣”指的是罂粟花?不对,罂粟的花期不止七天。
除非……她猛地想起植物图鉴上的一段记载:某些特殊培育的罂粟品种,
从开花到结果只需七天,是早期植物学实验的产物,后来因为伦理问题被禁止。
盒子里还有别的东西。一张折叠的纸,和一个小玻璃瓶。苏禾颤抖着手展开那张纸。
是一封信,字迹和日记相同。“如果你找到了这个盒子,说明我已经不在了。请不要报警,
至少现在不要。‘他们’无处不在,包括警局。第七幅画不是一幅画,是七幅。这是第一幅,
剩下的六幅在其他地方。每一幅画都对应一株‘七日罂粟’,和一颗‘种子’。
‘种子’是1987年4月到5月之间失踪的七个女孩。我是第七个。如果你想知道真相,
请按照下面的线索找到剩下的盒子。但要小心,‘他们’可能还在找你。如果你害怕,
就把一切忘掉。有些真相,不知道反而更安全。——林薇,
1987.5.2”信的背面有一个列表:1.梧桐巷23号,
后院槐树下2.江州美院旧画室,东墙第三块砖后3.西山公墓,
第七区第17号墓4.滨江公园,老柳树洞内5.图书馆旧馆,
三楼工具间通风口6.火车站,2号储物柜,
密码0715每个地点后面都有一行小字:“小心‘园丁’。
”苏禾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信纸。她看向那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几粒黑色的种子。
还有那些指骨。七个女孩。失踪。种子。这些词在她脑海中翻滚,
拼凑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她盖上铁盒,想要放回原处,但又停住了。
如果“他们”还在监视这个地方,如果今晚有人来过……苏禾把铁盒重新埋好,恢复地砖,
仔细抹去痕迹。然后快速离开房间,下楼,穿过废墟。走到围挡缺口时,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栋旧建筑的二楼窗口,似乎有光一闪而过。是手电筒的反光?
还是自己的幻觉?苏禾不敢停留,侧身钻出缺口,沿着来时的路奔跑起来。夜风灌进喉咙,
带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她跑了很久,直到看见远处的路灯和车辆才停下来,
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手机没有信号。她继续往前走,走了大约十分钟,信号恢复了一格。
她立刻叫了辆车。等车的时候,她回头看向棉纺厂方向。那片废墟在夜色中沉默着,
像一个巨大的、尚未愈合的伤口。车子来了。苏禾上车,报出自家地址,然后瘫在后座上,
闭着眼睛。司机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姑娘,你脸色很差,没事吧?”“没事,有点累。
”车子驶入霓虹灯海。城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酒吧门口聚集着年轻人,
咖啡馆透出温暖的灯光,一切都那么正常,那么安全。但苏禾知道,在那片光鲜的表象之下,
埋藏着三十多年前的黑暗秘密。七个女孩。七个“种子”。而林薇说,“他们”无处不在。
回到家,苏禾反锁了门,拉上所有窗帘。她把背包放在桌上,盯着它看了很久,
才慢慢取出日记本和那封信。七个地点。她要一个个去找吗?如果林薇说的是真的,
如果真的有七个女孩在1987年失踪,
如果真的有“园丁”在监视这些地方……她打开电脑,
搜索“1987年江州失踪女孩”。这次,她换了一种搜索方式,
加上了时间范围:1987年4月1日至5月31日。第一条结果就让她屏住了呼吸。
《江州晚报》电子档案,
月12日头版:“警方呼吁市民提供线索:近期我市发生多起年轻女性失踪案”报道很简短,
只说四月以来已有四名年轻女性失踪,年龄在18-25岁之间,均为在校学生或刚毕业,
警方正在全力侦查,呼吁市民提供线索。没有透露失踪者姓名,也没有照片。苏禾继续搜索。
找到了几条后续报道,但都在五月下旬戛然而止。最后一篇报道是5月28日的,
只有一句话:“失踪案调查取得进展,警方已锁定重要线索。”之后就再也没有相关报道。
像是一块石头投入深井,泛起几圈涟漪,然后归于平静。苏禾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阵眩晕。
林薇的日记结束于5月3日,而她提到的“种子”是四月到五月间失踪的七个女孩。
时间吻合。她又搜索了那七个地点。
梧桐巷23号——地图显示那里现在是连锁便利店;江州美院旧画室——美院已经搬迁,
原址现在是创意园区;西山公墓第七区——公墓还在,但十七号墓是谁的?
滨江公园老柳树——公园经过多次改造,那棵柳树还在吗?
图书馆旧馆——1989年就拆了,
原址现在是商场;火车站2号储物柜——八十年代的储物柜早就拆除了。三十多年过去了,
这些地方可能早已面目全非。但林薇把线索留到现在,一定是有原因的。
也许那些盒子埋藏的位置很隐蔽,没有被发现。或者,“他们”已经找到了,
只是留在原地作为诱饵?苏禾看向那封信的最后一句:“如果你害怕,就把一切忘掉。
”她确实害怕。但那双眼睛——照片上林薇的眼睛——一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还有那些指骨。如果她现在放弃,这七个女孩的真相可能永远石沉大海。
而“他们”可能还在某个角落,监视着,等待着下一个“种子”。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
苏禾知道,今晚她注定无法入眠。她翻开日记本,再次阅读那些文字。这一次,
她注意到了一些之前忽略的细节。林薇提到“老师”的次数很多,但从没说过他的名字。
只说他“很有影响力”,“认识很多人”。王姐似乎是她的房东,
一个“好心但胆小的女人”。
而那辆黑色轿车——江A·34871——林薇说车管所查不到这个号码。
但如果车牌是假的,或者属于某个不需要登记的特殊机构呢?苏禾打开一个新的浏览器窗口,
输入“1987年江州特殊车牌”。搜索结果大多是近年的政策解读。
但她在一个地方论坛的冷门板块找到了一条2009年的帖子,
标题是:“有人记得八十年代那些‘幽灵车’吗?”楼主写道:“我爸以前是司机,
他说八十年代末江州有一批车,挂的是特殊牌照,不在车管所系统里,
据说是某个部门的专用车。这些车经常在夜里出没,没人敢拦。
车牌好像都是江A·3开头的。”下面有人回复:“听老人说过,
好像是什么‘特别调查组’的车,权力很大。”“特别调查组”?苏禾继续搜索这个关键词,
加上“1987年江州”。这次跳出了一些零散的信息:1985年至1989年间,
江州市确实有一个“特别调查组”,直属市里,负责调查一些敏感案件,成员身份保密,
权力很大,1989年底突然解散,档案没有公开。
如果林薇看到的黑色轿车属于这个特别调查组,那么“他们”就不是普通的罪犯,
而是……苏禾不敢往下想。她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二十三分。明天是周六,不用上班。
她应该睡觉,但大脑异常清醒。七个地点。她要去吗?如果去,从哪里开始?
梧桐巷23号离她家最近,但那里现在是便利店,白天人多眼杂,晚上有监控。
西山公墓也许相对隐蔽,但公墓有管理员,而且第七区第17号墓——那里埋着谁?
会是另一个“种子”吗?苏禾打开文档,开始整理已知信息:1.林薇,女,
江州美院学生,1987年5月初失踪(假定)。2.她创作了“七日枯荣”系列画,
主题是七日罂粟。3.她提到七个“种子”,可能是1987年4-5月失踪的七个女孩。
4.她在七个地点埋藏了证据(?),每个地点有一幅画和一株罂粟标本,可能还有骸骨。
5.“他们”可能是一个有权力的特殊组织,开黑色轿车,车牌可能是假的或特殊的。
6.“园丁”可能是“他们”的成员,负责监视或清理。问题更多了:为什么是罂粟?
为什么是七个女孩?为什么林薇要留下线索?她遭遇了什么?她还活着吗?三十多年过去了,
“他们”还存在吗?苏禾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小区里寂静无声,
只有路灯孤零零地亮着。远处的高架上偶尔有车驶过,拉出一道道光轨。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林薇在信中说:“第七幅画不是一幅画,是七幅。”而她找到的铁盒里只有罂粟标本和指骨,
没有画。墙上的那幅画是第一幅,那么其他六幅呢?也在那栋建筑里吗?
还是分散在七个地点?苏禾决定明天再去一次棉纺厂,仔细检查那栋建筑。也许还有其他画,
或者其他线索。但今晚,她需要休息。她躺到床上,关掉灯,闭上眼睛。黑暗中,
不断浮现:墙上的扭曲植物、铁盒里的指骨、照片上林薇的眼睛、还有黑暗中一闪而过的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陷入浅眠。然后,她听见了声音。很轻的,金属摩擦的声音,
像是有人在用钥匙开锁。苏禾猛地睁开眼睛,心脏狂跳。声音来自门口。她屏住呼吸,
轻轻下床,赤脚走到卧室门边,侧耳倾听。咔嚓。咔嚓。确实是开锁的声音。
但她的门锁是完好的,而且这是老式防盗门,从外面很难撬开。除非对方有钥匙。
苏禾想起今天下午回家时,在三楼听到的脚步声。还有那辆驶过小区门口的黑色轿车。
她慢慢退回卧室,锁上门,然后拿出手机,准备报警。但手机没有信号。怎么可能?
刚才还有的。她打开Wi-Fi,也连接不上。像是有什么东西屏蔽了信号。
开锁的声音停止了。然后是敲门声。很轻,很有节奏:笃,笃笃,笃。苏禾捂住嘴,
不敢发出任何声音。门外的人等了一会儿,又开始敲门。这次重了些:咚,咚,咚。接着,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低沉而温和:“苏女士,我知道你在家。请开门,我们需要谈谈。
”苏禾僵在原地。“关于林薇的事。”那个声音继续说,“我们只是想了解情况。请你配合。
”他们怎么知道她的名字?怎么知道林薇?“苏女士,如果你不开门,我们只能自己进来了。
这样对大家都不好。”话音刚落,门外传来电子设备启动的声音,
然后是锁芯转动的声音——不是撬锁,而是某种解码器在破解电子锁。苏禾环顾卧室。
唯一的窗户外面是防盗网,出不去。她快速思考:大声呼救?邻居可能听不见。反抗?
对方可能不止一个人。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开了。苏禾抓起桌上的水果刀,
退到墙角。卧室门被推开了。一个身影站在门口,背光,看不清脸,
只能看出是个高个子男人。“苏女士,请放下刀。”男人的声音依然平静,
“我们不是来伤害你的。”“你们是谁?”苏禾的声音在颤抖。“特别调查组。”男人说,
向前走了一步,进入卧室。光线照亮了他的脸:四十多岁,五官普通,穿着深色夹克,
表情温和但眼神锐利。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守在门口。
“特别调查组……三十年前就解散了。”苏禾说。
男人微微一笑:“有些部门只是换了个名字。苏女士,你今天下午去了棉纺厂旧址,对吗?
你找到了一些东西。请交出来。”“我什么都没找到。”“林薇的日记,还有一封信。
”男人准确地说出了内容,“我们知道你拿了。请交出来,这对你很重要。
”“如果我不交呢?”男人的笑容淡了些:“苏女士,你是个聪明人。林薇的事很复杂,
牵扯很多。你只是个普通编辑,卷入这种事对你没好处。把东西交出来,忘记这一切,
继续过你的生活。”“七个女孩失踪了。”苏禾直视他的眼睛,“林薇是其中之一。
你们掩盖了真相。”男人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有些事情,不知道比较好。请把东西给我。
”苏禾握紧了刀:“我要报警。”“报警?”男人轻笑一声,“苏女士,
你的手机现在没有信号。而且,你觉得警察会相信谁?一个声称发现三十多年前悬案的编辑,
还是我们?”他向前又走了一步。苏禾举起了刀。男人停住了,叹了口气:“何必呢?
我们真的不想用强。”就在这时,苏禾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不是来电,
而是她设定的闹钟。凌晨三点,每日备份闹钟。男人身后的同伴低声说:“头儿,时间不多。
”男人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不是武器,而是一个黑色的小盒子,像遥控器。
“苏女士,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把东西给我。”“不。”男人按下按钮。
苏禾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眼前发黑,四肢无力。刀从手中滑落,她瘫倒在地,
意识逐渐模糊。最后的画面是男人蹲下身,捡起她的背包,取出日记本和信。“处理干净。
”他对同伴说。然后黑暗吞没了一切。第二天·追踪苏禾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墙上切出一道明亮的线。她头痛欲裂,像是宿醉后的感觉。
般涌入脑海:旧书摊、日记、棉纺厂、铁盒、指骨、信、还有那两个男人……她猛地坐起来,
环顾卧室。一切如常,背包放在椅子上,书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书籍和笔记本电脑。她下床,
检查背包。日记本不见了。那封信也不见了。但其他东西都在:钱包、钥匙、纸巾、一支笔。
她冲到门口,检查门锁。完好无损,没有撬动的痕迹。难道是一场梦?苏禾打开手机,
查看通话记录和消息。最后一条消息是昨晚发给朋友的:“如果明天中午我没联系你,
帮我报警。”下面有朋友昨晚的回复:“苏禾你到底要干嘛?需要我过来吗?
”以及今天早上七点的消息:“你还活着吗?看到回话!”她回复:“我还好,昨晚睡着了。
”朋友秒回:“你吓死我了!到底怎么回事?”“没事,做了个噩梦,胡思乱想。
抱歉让你担心了。”放下手机,苏禾感到一阵恍惚。难道真的只是一场逼真的噩梦?
因为看了那本日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清楚地记得那些细节:墙上的画、铁盒里的指骨、罂粟标本、七个地点……还有那两个男人。
特别调查组。她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里面放着那本植物图鉴。她翻开罂粟的章节,
仔细阅读。没错,确实有“七日罂粟”的实验品种记录,
1980年代初在一些高校的植物实验室培育过,后因伦理问题被销毁。所以不是梦。
但日记本确实不见了。如果不是被拿走了,那就是她根本没买过那本日记?
苏禾决定去一趟旧书摊。洗漱,换衣服,匆匆出门。周六早晨的小区很热闹,老人们在晨练,
孩子在玩耍。一切都那么正常。旧书摊还在老地方。摊主老头依然在摆弄那台收音机,
这次在调频,滋滋的电流声夹杂着模糊的戏曲唱腔。“老板,还记得我吗?
昨天在你这儿买了本书。”苏禾问。老头抬头,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有点印象。
怎么了?”“那本深蓝色布面的日记本,你还有类似的书吗?”“日记本?”老头皱眉,
“我这儿不卖日记本,都是小说杂志。姑娘你记错了吧?
”苏禾的心沉了下去:“就是昨天下午,我花了五块钱买的那本,深蓝色,布面精装,
没有书名。”老头摇头:“真没有。我这儿昨天卖出去的只有几本武侠小说和一本烹饪书。
你是不是在别的摊买的?”苏禾站在原地,感到一阵寒意。摊主不像在说谎。
而且如果那两个人能半夜潜入她家拿走日记,也完全有能力让摊主“忘记”这件事。
“那……你认识收废品的老李吗?”她想起摊主昨天说书是从收废品的那儿来的。“老李?
”老头想了想,“你说的是不是那个骑三轮车收废品的?他前几天回老家了,
得下个月才回来。”“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我哪有。”老头摆摆手,
继续低头调收音机。苏禾离开书摊,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日记被拿走了,线索中断了。
但她还记得信上的内容——七个地点,还有那句“小心园丁”。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
如果林薇的警告是真的,那么“他们”可能还在监视她。拿走日记,是为了让她知难而退。
但这也意味着,林薇说的是真的。七个女孩真的失踪了,真的有“园丁”,
真的有黑色轿车和特别调查组。苏禾在一家咖啡馆坐下,点了杯美式。她需要整理思路。
首先,她不能放弃。林薇冒着风险留下线索,一定希望有人能找到真相。
七个女孩的家人可能还在等待答案。其次,她需要帮手。一个人太危险了。但她能信任谁?
朋友?同事?他们可能会觉得她疯了。警察?
透了警局……苏禾想起了昨天搜索到的信息:1987年的失踪案报道在五月下旬戛然而止,
警方说“已锁定重要线索”,但再也没有下文。这很不正常。除非警方内部有人施压,
或者案件被移交给了“特别调查组”。她打开手机,
搜索“江州1987年失踪女孩家属”。这次她找到了一些更具体的信息。
在一个寻人网站上,有一个发布于2005年的帖子,标题是:“寻找姐姐林薇,
1987年5月失踪,江州美院学生。”发帖人叫林峰,自称是林薇的弟弟。
帖子详细描述了林薇的外貌特征:身高162cm,齐肩长发,右眼角有一颗小痣,
失踪时穿白色衬衫和蓝色牛仔裤。最后见到她的是房东王阿姨(应该就是日记里的王姐),
时间是1987年5月3日下午。帖子下面有十几条回复,大多是安慰和提供类似案例的。
林峰在2007年回复过一次:“谢谢大家,还在寻找。”之后就再也没有更新。
苏禾记下了林峰留下的联系方式:一个电子邮箱。她立即注册了一个新邮箱,
给林峰发了一封邮件:“林峰先生您好,我可能有一些关于您姐姐林薇的线索。
如果您还在寻找她,请回复这个邮箱。出于安全考虑,我不能透露太多,
但我想知道:您是否听说过‘七日枯荣’或‘七日罂粟’?您知道‘园丁’是谁吗?
期待您的回复。——一个关心此事的人”发送后,她关掉邮箱。
不确定林峰是否还会查看这个十几年前留下的邮箱,但这是唯一的线索。接下来,
她需要决定是否继续调查七个地点。第一个地点:梧桐巷23号,后院槐树下。
梧桐巷离这里不远,步行二十分钟。苏禾看了眼时间:上午十点。她决定去看看。
梧桐巷是一条狭窄的老街,两侧是建于七八十年代的老房子,大多已经出租给外来务工人员。
23号是一栋三层小楼,一楼现在是便利店,二楼和三楼是住户。苏禾假装要买东西,
走进便利店。店主是个胖乎乎的中年女人,正在看电视剧。“请问,这栋房子有后院吗?
”苏禾买了一瓶水,状似随意地问。“后院?”店主看了她一眼,“有啊,但锁着呢,
堆杂物的。你问这个干嘛?”“我……我想租这里的房子,想看看环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