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冰冷、尖锐,蛮横地刺入鼻腔。
我讨厌这个味道。
意识像是沉在深海里,被厚重的淤泥包裹,拼命想浮上去,却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眼皮重如千钧。
情人节。
脑海中闪过这个词。我记得,早晨我还精心准备了烛光晚餐的食材。我的丈夫,顾言深,他说晚上会早点回来陪我。我们结婚三年,他总是那么忙,但这个情人节,他说什么都会空出来。
我为什么会在医院?
一阵尖锐的刺痛从手腕传来。
我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惨白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天花板。左手手腕传来冰凉的触感,我艰难地转过头,看到了那根透明的输液管,和那袋刺目的、深红色的液体。
不……不是输液。
那袋血,是满的。而那根管子,正扎在我的动脉上。
血,正在从我身体里被抽走。
“不……”我张开嘴,喉咙却干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恐慌像电流一样击穿了我**神经。我猛地坐起,但身体的极度虚弱让我眼前一黑,又重重摔回床上。这个动作扯动了针头,一阵剧痛传来。
“苏晚**,您醒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过来,他的眼神有些闪躲,“您别乱动,很快就好了。400CC,顾先生……顾先生说您同意的。”
顾言深?
我脑中一片混乱。我是RH阴性血,俗称“熊猫血”,极其稀有。顾言深知道,他一直把我保护得很好,连体检都小心翼翼,他怎么会……
“不……拔掉……”我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右手,要去拔那根针。
“别动!”医生慌忙按住我,“苏晚**,这是救命的!清月**……林清月**她快不行了!同样是稀有血型,只有你能救她!”
林清月。
这个名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我的心脏。
顾言深的白月光。他藏在心底、连提都不敢提的名字。
“他……他人呢?”我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顾先生在隔壁病房陪着清月**,血一抽完,马上就要输过去。”医生低着头,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终于明白,这不是意外,不是事故。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发生在我最幸福的节日里的……掠夺。
我的丈夫,顾言深,他把我迷晕,绑在病床上,像对待一个牲畜一样,抽取我的血液,去救另一个女人。
那袋400CC的血袋终于满了。医生如释重负地拔出针头,用棉签按住我的手腕,嘱咐道:“您按住,休息一会儿,千万别乱动。”
他说完,甚至不敢多待一秒,抓起那袋还带着我体温的血,匆匆走了出去。
我躺在床上,身体因为失血而阵阵发冷,冷到骨髓里。
门没有关严,留了一道缝。
隔壁病房的声音,像地狱的呢喃,清晰地传了过来。
“阿深……我好怕……我会不会死?”那是林清月虚弱、楚楚可怜的声音。
然后,是我丈夫,那个三小时前还吻过我额头、祝我情人节快乐的男人,他用我从未听过的、极致温柔的语气,安抚着那个女人。
“别怕,清月。”
“血来了。我用苏晚的命,换你的命。”
“只要你活着,她死了,又算什么?”
“苏晚,用你的命换她的命,是你的荣幸。”
“轰——”
顾言深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我耳边炸开。
我以为,被强行抽血已经是我能想象到的最残忍的事。
但我错了。
最残忍的,是他这句话。
“只要你活着,她死了,又算什么?”
原来,在顾言深心里,我的命,是可以用来交换的消耗品。我的存在,只是为了给他的白月光续命。
我这三年的婚姻,那些温馨的日常,那些他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全都是假的。
全都是一场为了“养血”而精心编排的骗局。
我盯着天花板,眼泪无法控制地涌出,滑过脸颊,浸湿了枕头。可我的心里,却涌起一股比失血更可怕的冰冷。
那股冰冷,瞬间冻结了我的眼泪,也冻结了我那颗曾经滚烫地爱着他的心。
爱,在这一刻,死了。
我撑着床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坐了起来。头晕目眩,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我扶着墙,一步一步,像一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幽灵,走向那道门缝。
我想看看。
我想亲眼看看,这个男人,是怎样一副深情的嘴脸。
我推开门。
隔壁病房的门虚掩着,我轻轻一推,眼前的景象,刺得我双目生疼。
林清月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楚楚可怜。而我的丈夫,顾言深,正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那袋从我身上抽走的、还温热的400CC血液,就挂在林清月的床头,鲜红的液体,正顺着输液管,一滴一滴,流进她的身体。
我的血。
“阿深,你这样对晚晚……是不是太残忍了?”林清月虚弱地开口,眼角还挂着泪,“她毕竟……是你的妻子。”
“妻子?”顾言深冷笑一声,那张我曾经无比迷恋的英俊面庞,此刻却显得无比狰狞,“如果不是你的病,如果不是她这身稀有的血,她连做我妻子的资格都没有。”
他低头,帮林清月掖了掖被角,动作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清月,你受了这么多苦。这三年,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病痛折磨,却不能陪在你身边。我娶她,就是为了今天。用她,换你。”
“苏晚她……她会恨你的。”
“恨?”顾言深站起身,背对着我,声音里充满了不屑与傲慢,“她敢吗?她所拥有的一切,她父母公司的生意,她弟弟的工作,全都是我给的。她应该感到荣幸。用她的命换你的命,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荣幸。”
“噗——”
我再也忍不住,喉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
不是比喻,是字面意义上的血。是极怒攻心,也是身体在强行抽血后的应激反应。
鲜血溅在白色的地砖上,像一朵朵盛开的、绝望的彼岸花。
病房内的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动,猛地回头。
看到我,顾言深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甚至连伪装的愧疚都没有。他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冷和厌恶,仿佛在看一件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肮脏的垃圾。
“你醒了?”他淡淡地开口,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扶着门框,指甲深深掐进木头里,才能勉强站立。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顾言深,为什么?”
他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就像在看一只蝼蚁。
他掏出手帕,擦了擦我嘴角的血迹,动作“温柔”,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
“苏晚,别闹了,很难看。”
“清月需要休息。你按时‘献血’,是你作为妻子的义务。今天你耍花样,逼我用这种方式,我很失望。”
耍花样?
我想起来了。情人节前一周,他旁敲侧击,说林清月病重,问我能不能“捐”点血。我当时只觉得荒唐,以为是玩笑,便拒绝了。
原来,那不是商量,是通知。
“义务?”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顾言深,你好狠的心。”
“别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他彻底撕下了伪装,眼神变得不耐烦,“苏晚,记住你的身份。你只是林清月的一个……移动血库。”
他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残忍地低语:
“今晚,你最好乖乖回去。不然,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能让你那个废物弟弟,从公司滚蛋?”
我的身体,彻底僵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