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
窗外是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夜景,霓虹如织,将我们两千万打造的江景平层映照得如同浮在半空的琉璃宫殿。餐桌上,米其林三星的主厨刚刚结束服务,留下一桌精致的菜肴和一瓶82年的拉菲。
一切都完美得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
除了我丈夫,傅承轩,递给我的那个牛皮纸档案袋。
“承轩,这是什么?”我微笑着,伸手拂开他肩上的一点灰尘,指尖触到他昂贵的定制西装面料,却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僵硬。
结婚三年,他总是仪式感的信徒。往年的今天,我会收到拍卖行拍下的珠宝,或是以我名字命名的星星。一个冰冷的档案袋,这不像他。
“你打开看看。”傅承轩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悦耳,却少了几分往日的温度。他坐在我对面,英俊的面容隐在明暗交界的光影里,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那里面,有挣扎,有痛苦,甚至……有一丝怜悯。
我的心,毫无预兆地沉了一下。
我压下那股莫名的不安,用裁纸刀优雅地划开档案袋的封口。指尖抽出的,不是地契,不是股权**书,而是一叠冰冷的、带着一丝消毒水气味的A4纸。
最上面一行黑体字,像一枚钢针,瞬间刺入我的瞳孔。
【DNA亲缘关系鉴定报告】
我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傅承轩有外遇?他有了私生子,今天是要跟我摊牌?无数个狗血的念头在我脑中闪过,我甚至已经开始冷静地思考,离婚时我应该争取哪些资产。
我嘲讽地勾起嘴角,翻开了第二页。
然后,我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报告上,有两个人的名字。
一个,是傅承-轩。
另一个,是我,温知许。
而我们名字下面,那一行结论,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根据DNA分析结果,支持傅承轩与温知许存在兄妹血缘关系。】
兄妹……关系?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这三个字的含义。我反复看着那份报告,每一个字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成了我无法破译的天书。
我,温知许,一个在孤儿院长大的孤女,靠着自己的努力考上名校,毕业后进入傅承轩的公司,凭借出色的能力得到他的赏识,然后我们相爱,结婚。这是一个标准的、麻雀变凤凰的都市童话。
而傅承轩,傅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我只知道他有一个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走失了的、体弱多病的亲妹妹。这件事,是整个傅家最大的痛,也是一个禁忌的话题。
怎么会……怎么可能……
“承轩……”我抬起头,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这是……什么恶作劣?今天不是愚人节。”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将另一份文件,推到了我的面前。
那是一张泛黄的、二十年前的儿童走失报案回执。上面,丢失儿童的名字,叫“傅知愿”。而在姓名下方,附着一张模糊的一寸黑白照。
照片上的小女孩,梳着两个羊角辫,眉眼弯弯。
那张脸,和我小时候在孤儿院拍的第一张照片,一模一样。
我的血液,寸寸结冰。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溺水的人,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按进了冰冷刺骨的深海里。所有美好的记忆,我们相识、相爱、相拥的每一个瞬间,此刻都变成了最荒谬、最肮脏的幻觉。
情人节的玫瑰还在角落吐露芬芳,而我的人生,却被一份DNA报告,砸成了一场无法收场的、**的悲剧。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我的丈夫,这个我爱了整整五年的男人。他的脸依旧英俊,但那份熟悉感,此刻却让我感到一阵阵生理性的恶心。
他是我的……哥哥?
那我算什么?一个鸠占鹊巢,爬上自己亲哥哥床的……怪物?
“为什么?”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的血,“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傅承轩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他只是闭上眼睛,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说出了那句将我彻底打入地狱的话。
“从我们结婚前,我就知道了。”
轰——
我的世界,连同那座琉璃宫殿,一起,彻底崩塌,碎成了齑粉。
这份报告,不是他爱我的证明,而是他,毁掉我的,最终极的罪证。
那一夜,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卧室的。
我的四肢像灌了铅,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假而不真实。傅承轩没有碰我,他只是跟在我身后,像一个沉默的、影子般的狱卒,看着我踉跄地走进这座由他亲手为我打造的、金碧辉煌的牢笼。
卧室里的一切,都还是我熟悉的模样。我亲手挑选的香薰,床头我们亲密的合照,衣帽间里他为我购置的、数不清的华服与珠宝。这些曾经象征着爱与幸福的东西,此刻都像无声的看客,冷漠地注视着我这个天大的笑话。
我冲进浴室,趴在冰冷的洗手台上,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涌上喉咙。我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地泼在脸上,试图让自己从这场噩梦中清醒过来。
镜子里,映出一张惨白而陌生的脸。那是我吗?那个被傅承轩宠上天,被全城女人嫉妒的傅太太?不,镜子里的人,眼神空洞,充满了惊恐与自我厌恶。她是一个犯下了滔天大罪的罪人。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过去三年的点点滴滴。
他温柔的吻,他缱绻的拥抱,他在我耳边的低语,我们之间最亲密的、毫无保留的结合……这些记忆,曾经是我最珍贵的宝藏,此刻却都变成了沾满污秽的、最恶毒的诅咒。
每一次亲密,都是一次**。
每一次爱语,都是一句谎言。
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身体顺着冰冷的墙壁滑落,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只被抛弃的、肮脏的野狗。
不知过了多久,浴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傅承轩走了进来。他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少了几分平日的锐利,多了几分居家的温和。
可这份温和,此刻在我看来,却比任何利刃都更加伤人。
他拿着一条干净的毛巾,在我面前蹲下,想为我擦去脸上的水珠。
我像被蝎子蜇了一样,猛地向后缩去,尖叫道:“别碰我!”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浴室明亮的灯光下,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的情绪。那不是丈夫对妻子的爱意,也不是一个欺骗者被揭穿后的心虚。
那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混杂着痛苦与怜悯的情绪。
他看我的眼神,是一个兄长,在看一个自己亲手推入深渊的、遍体鳞伤的妹妹。
这个认知,比那份鉴定报告本身,更让我崩溃。
“为什么?”我蜷缩在角落,像一只受伤的刺猬,竖起全身的尖刺,“傅承轩,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一个满足你变态欲望的工具?还是……一个让你用来缅怀你真正妹妹的替代品?”
“知许,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疲惫。
“那是怎样?”我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出,“你告诉我,那是怎样?你一边和我做着最亲密的事,一边在心里想着‘这是我妹妹’?你不觉得恶心吗?你不觉得脏吗!”
我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不仅捅向他,也更深地捅进了我自己的心脏。
他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像一潭死水,将我们两个人彻底淹没。
最后,他站起身,将毛巾放在洗手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恢复了那种让我不寒而栗的平静。
“今晚,你先冷静一下。明天,我会让陈律师过来,处理我们之间的……财产问题。”
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轻轻地带上了门。
我愣住了。
财产问题?
在他用一个惊天秘密,将我的人生观、价值观、爱情观全部打碎之后,他想谈的,竟然是财产问题?
我突然明白了。
他不是要和我解释,他是要和我……切割。
这个男人,用三年的婚姻,将我捧到了云端,又用一份鉴定报告,将我狠狠地摔进了地狱。现在,他准备用一笔丰厚的“遣散费”,来为这场由他一手导演的、荒唐的**大戏,画上一个句号。
我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
眼泪已经流干了,剩下的,是冰冷的、彻骨的恨意。
不,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背负着这个肮脏的秘密,像一条狗一样,被他扫地出门。
傅承轩,你以为你是上帝吗?可以随意摆布我的人生?
你错了。
这场同床异梦的游戏,既然你开了头,那么结束的方式,必须由我来定。
我擦干脸,走出浴室,第一次,用一种审视仇人的目光,打量着这个我曾经爱过的、属于“我们”的家。
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可能藏着他欺骗我的证据。
这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是我被设计的证明。
今夜,无人入眠。
猎杀,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