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跟着他上了车。

车里开着暖气，我冻僵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知觉。

“谢谢您。”我低着头。

“先别说谢。”权叔递给我一条干毛巾，“你爷爷当年对我有恩，我找了你们家很多年，一直没找到。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碰到你。”

他看着我脖子上挂着的一块木牌。

那是我爷爷留给我唯一的遗物，一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桃木牌。

“这块牌子，你一直戴着？”权叔的眼神有些复杂。

我点了点头。

“那就没错了。”权叔长出了一口气，仿佛放下了一桩心事，“你爷爷当年说过，他的孙子，一定会戴着这块牌子。”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最后在一条古色古香的老街前停下。

权叔带着我走进了一家叫做“藏珍阁”的店铺。

店里摆满了各种古玩字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以后，你就先住在这里吧。”权叔指了指阁楼，“上面有房间，虽然简陋了点，但至少能遮风挡雨。”

我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

“什么都别说。”权叔摆了摆手，“你爷爷的孙子，不能就这么落魄下去。你先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我们再聊。”

他让人给我找了干净的衣服，又准备了热腾腾的饭菜。

我狼吞虎咽地吃完，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躺在阁楼的小床上，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我一夜无眠。

我的人生，在一天之内，天翻地覆。

被妻子背叛，被父母抛弃。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死在那个雨夜的时候，却遇到了爷爷的故人。

这究竟是命运的安排，还是另一场深渊的开始？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不能就这么倒下。

刘璃，马伟，还有我的父母……

我所承受的这一切，总有一天，我要他们加倍奉还！

第二天一早，我被楼下的说话声吵醒。

我走下阁楼，看到权叔正在和一个穿着唐装的中年男人喝茶。

看到我下来，权叔朝我招了招手。

“小阳，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王老板，城里有名的收藏家。”

“王老板好。”我礼貌地点了点头。

王老板只是瞥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轻蔑，显然没把我这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

他指着桌上一个青花瓷瓶，对权叔说：“权老，东西我带来了，您给掌掌眼。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从一个乡下老农手里收来的元青花，您看看这发色，这画工……”

权叔拿起瓷瓶，戴上老花镜，仔细地端详起来。

我站在一旁，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被那个瓷瓶吸引。

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看到那个瓷瓶的时候，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些零碎的画面。

是爷爷。

爷爷以前是个木匠，但也喜欢捣鼓一些瓶瓶罐罐。

他曾经指着一本破旧的图册，教我分辨不同年代的瓷器。

“阳阳，你看，这元青……胎体厚重，底足无釉，有火石红……”

爷爷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瓷瓶的底足上。

那里，虽然沾着一些泥土，但隐约可以看到一圈光滑的釉面。

而且，那所谓的“火石红”，颜色也太鲜艳了些，像是后人故意做上去的。

“怎么样？权老？”王老板一脸期待地问。

权叔皱着眉头，看了半天，似乎也有些拿不准。

“这东西……看起来是有点意思，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嗨呀，权老，您就是太谨慎了。”王老板笑道，“这绝对是开门的老物件，我找好几个专家看过了，都说是真品！”

就在这时，我鬼使神差地开口了。

“这个……好像是假的。”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店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王老板的笑脸，瞬间僵住了。

权叔也惊讶地抬起头，看着我。

“你说什么？”王老板的脸色沉了下来，“小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懂什么？”

我有些紧张，但还是鼓起勇气，指着那个瓷瓶说：“元青花的底足，大多是无釉的砂底，就算有釉，也不会这么光滑。而且，这个火石红的颜色，太刻意了，像是用化学药水烧出来的，不是自然形成的。”

这些话，就像是刻在我脑子里一样，自然而然地就说了出来。

王老板的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像是要吃人。

“你……你胡说八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指手画脚？”

他猛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权老！这就是你店里的人？一点规矩都不懂！今天这事，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们没完！”

店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权叔看着我，眼神里没有责备，反而带着一丝探究。

他拿起那个瓷瓶，再次看向底足，然后用手指沾了点口水，在那个“火石红”上轻轻一擦。

一层红色的颜料，竟然被他擦了下来。

王老板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这……”

权叔放下瓷瓶，脸色也沉了下来。

“小王啊，”他缓缓开口，“我们做古玩生意的，最讲究一个‘诚’字。你自己打眼了，我不怪你。但你拿着个假东西，到我这里来，想让我给你当接盘侠，这就不厚道了吧？”

王老板的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花了几十万买来的“宝贝”，竟然是个一眼假的赝品。

更没想到，戳穿这一切的，竟然是旁边这个不起眼的年轻人。

“我……我……”他支支吾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东西拿走吧。”权叔摆了摆手，“以后，藏珍阁的门，你就不用再进了。”

王老板面如死灰，抱着那个假瓷瓶，灰溜溜地跑了。

店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权叔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小阳，你跟我说实话，这些东西，是谁教你的？”

我愣住了。

“是我爷爷……”我喃喃道，“他以前……好像跟我说过一些。”

“你爷爷……”权叔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敬佩和惋惜，“陈忠实……他可不仅仅是个木匠啊。他那双眼睛，比我这老头子毒多了。可惜啊，可惜……”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

“好小子，没给你爷爷丢人。”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赞许，“从今天起，你就在我这店里当个学徒吧。工钱不多，但管吃管住。”

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我以为我只会被当成一个累赘，没想到，我竟然靠着爷爷留下的这点零星记忆，为自己赢得了一席之地。

“谢谢权叔！”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别谢我，要谢，就谢你爷爷吧。”权叔笑了笑，随即脸色又严肃起来，“不过，古玩这行，水深得很。今天你虽然蒙对了，但以后要学的还多着呢。记住了，多看，多听，少说。尤其是在外面，千万别轻易开口，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