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球时代

气球时代

主角:陈默林晚晴
作者:邀青山赏明月

气球时代精选章节

更新时间:2025-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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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路口的红灯像一只疲惫的眼睛,在潮湿的晚风里一明一灭。

林晚晴下意识地往灯柱后的阴影里缩了缩,仿佛那样就能把自己藏进城市的缝隙。就在对面,

一道窈窕的身影被街边奢侈品店铺的灯光勾勒得轮廓清晰,米白色的风衣,利落的短发,

脖颈间一条丝巾点缀得恰到好处——是苏雨桐。她正微微侧头听着身边的同伴说话,

嘴角噙着一抹浅淡而自信的笑意,手腕上那只表盘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而冷硬的光。

林晚晴的手指无声地蜷紧了,指甲抵着冰凉的掌心。胃里像被塞进了一团浸了水的旧棉花,

沉甸甸,凉丝丝。她几乎能嗅到苏雨桐身上飘过来的、隔着宽阔马路仿佛都存在的,

那种混合了优质香氛与事业顺遂的从容气息。而自己,套着洗得有些发旧的宽松卫衣,

头发随便拢在脑后,刚从那个称之为“家”的出租单间里逃出来,

只是为了买一份最便宜的便当。绿灯亮了。人流裹挟着她向前。

苏雨桐和她的朋友也正说笑着穿过马路,方向正好与她相对。距离在缩短,五米,

三米……林晚晴的心脏猛地擂鼓,她飞快地低下头,假装被鞋带绊了一下,

侧身混入旁边一群等待公交的人里,用他们的身体筑起一道临时的屏障。

她能感到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带着香风从她旁边掠过,没有片刻停留。

苏雨桐根本没有看见她,或者说,

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灰扑扑的、几乎要与身后广告牌融为一体的存在。安全了。

巨大的、几乎让她虚脱的松懈感之后,是更汹涌的羞耻。为什么不敢打招呼?

怕对方眼中流露出惊讶,继而是不知真假的惋惜?“晚晴?好久不见!你现在在哪儿高就呢?

”——她连一句敷衍的答案都编织不出。毕业几年了?掐指一算,竟让她自己都心惊。

那些曾经写在同学录上的豪言壮语,什么“知名设计师”,什么“自己的工作室”,

如今看来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扇在她二十八岁,无业,

靠微薄积蓄和偶尔接点零散设计图苟延残喘的脸上。骄傲?清高?在现实的粗粝磨盘下,

这些东西碎成了渣,又粘稠地糊在心口,让她既无法真正低头,又无力振翅高飞。那一晚,

合租的室友还没有回来,小小的房间空旷得能听见电流穿过灯管的嘶嘶声。

吃完的便当盒扔在角落,散发出油腻的气味。她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画了一半的设计图,

线条凌乱,色彩暧昧,一如她此刻的心境。邮箱里躺着几封未读邮件,不用点开也知道,

不是广告就是婉拒的回复。她烦躁地关掉软件,打开常去的论坛,漫无目的地刷着。

一条条光鲜亮丽的动态,旅行,升职,精致的下午茶,

新买的楼盘……她猛地扣下了笔记本电脑。寂静像潮水般涌上来。躺到床上时,

已不知是凌晨几点。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没拉严的窗帘,在天花板上投下光怪陆离的碎片。

身体极度疲惫,大脑却异常活跃,像一锅煮糊了的粥,咕嘟咕嘟冒着名为焦虑和自厌的气泡。

苏雨桐腕表反射的光,街头行人投来的无意的一瞥,

母亲在电话里小心翼翼的询问……无数碎片在眼前旋转,

最后定格在刚才论坛瞥见的一句话——“你所谓的怀才不遇,是不是只是才能不够?

”她是在一种近乎窒息的感觉中沉入睡眠的。然后,梦来了。一片空茫的,

没有天地之分的灰色空间。她独自站着,手里捏着一个暗红色的、橡胶质地的、干瘪的气球。

触感冰凉而富有弹性。一个声音,或者说是她自己的意念在命令:吹大它。她把它凑到嘴边,

深吸一口带着铁锈味的空气,开始吹。异常艰难。第一口气进去,只鼓起了一个小小的包,

像病人浮肿的脸颊。肺部**辣地疼。她喘息着,再次鼓劲。腮帮子酸胀,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气球仿佛有千钧重,每一寸扩张都需要耗费全身的力气。她不敢停,

一种莫名的焦灼驱使着她。吹,再吹大一点!不知过了多久,

那个暗红色的气球终于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饱满的、近乎透明的球体。它悬浮在她面前,

缓慢地旋转着,表面流淌着一种梦幻般的、油腻的光泽。庞大,完整,带着她全部的气力,

甚至她觉得,带着自己一部分灵魂。一种虚脱又极度满足的感觉攫住了她。看,我做到了。

我吹起来了。这么大,这么完美……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想要触摸,

想要抱住这个属于她的、辉煌的造物。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光滑表面的前一瞬——“噗!

”一声尖锐、短促、干脆利落到残忍的爆裂。没有任何过渡,巨大的红色气球瞬间消失。

视野里只剩下几片迅速萎缩、扭曲、变成丑陋碎屑的暗红色橡胶皮,无力地飘落下来,

有一片甚至粘在了她的脸颊上,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橡胶烧糊的气味。巨大的声响之后,

是死寂。以及比死寂更可怕的,充斥在肺叶间的、梦魇空间里冰冷的空虚感。

林晚猛地在床上弹了一下,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冷汗浸透了睡衣,黏腻地贴在背上。窗外,天光未亮,还是那种沉郁的、死气沉沉的蓝灰色。

房间里一片狼藉,昨晚没收拾的便当盒,散落在地板上的画稿,

屏幕上还停留着关闭设计软件前的空白界面。耻辱。

一种比在街头躲避苏雨桐时更深刻、更无处遁形的耻辱感,包裹了她。只是一个梦。

一个荒诞不经的梦。可那种竭尽全力后的瞬间崩塌,那种被掠夺、被戳破的痛楚,

真实得让她浑身发抖。她蜷缩起来,把脸埋进冰冷的膝盖。为什么是气球?为什么是红色?

是谁?是谁戳破的?混沌的思绪里,一个模糊的身影浮现出来。不太清晰,

带着学生时代特有的、毛茸茸的边缘。是了,在梦里,气球爆裂的余光中,

她好像瞥见了一个人影。就站在不远处,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细长的东西……是谁?

她甩甩头,试图驱散这无稽的联想。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强迫自己起床,

用冷水泼脸,看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眼窝深陷的女人。胃里空得发疼,但没有任何食欲。

她需要做点什么,必须做点什么,来对抗这种正在将她吞噬的虚无。她坐到电脑前,

几乎是带着一种自虐的狠劲,打开了求职网站。海量的信息涌来,

密密麻麻的职位要求像一道道审视的目光。她机械地投递着简历,

给那些她知道自己大概率不会去,甚至别人也不会要她的公司。

鼠标点击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下午,她决定出门,

去附近那家以前常去的咖啡馆坐坐,也许换个环境能有点灵感,或者至少,

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工作”。那家咖啡馆坐落在一个安静街角,有着大大的落地窗,

以前她喜欢在这里画图,一坐就是一下午。推开门,风铃叮当作响。

午后阳光暖融融地照进来,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

她习惯性地走向自己常坐的靠窗位置,脚步却在中途顿住了。那个位置上,已经坐了人。

一个男人,穿着简单的灰色针织衫,低着头,正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一本……那是什么?

样式很旧,封面似乎是那种人造革的,边缘已经磨损,露出了里面的纸板。她的心猛地一跳。

那本子的样式,太熟悉了。高中毕业时的纪念册。几乎每个人都会有一本。

男人似乎察觉到注视,抬起了头。四目相对。时间有几秒钟的凝固。林晚晴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张脸……算不上多么英俊,但线条干净,眉眼温和,

甚至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属于少年时代的腼腆和书卷气。只是那眼神,

不再是记忆里总是低垂着或是游移着的,而是沉静地、清晰地映出了她此刻的愕然与狼狈。

陈默。那个高中三年,坐在她旁边,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同桌。话不多,成绩中游,

喜欢看一些稀奇古怪的闲书,偶尔被她捉弄或者借了笔记忘了还,也只会好脾气地笑笑。

毕业之后,更是如同水滴汇入大海,再无音讯。他怎么会在这里?拿着毕业同学录?

陈默看着她,眼里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有一种了然般的平静。他合上手中的纪念册,

放在铺着方格桌布的桌面上,然后朝她微微笑了笑,声音不高,

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她本已不平静的心湖。“林晚晴。”他叫她的名字,语调平稳,

“好久不见。”她僵在原地,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句“好久不见”卡在胸腔里,

闷得生疼。所有的清高和骄傲,在昨夜破碎的梦境和眼前这突如其来的重逢面前,

薄得像一张一捅就破的纸。她看到他目光掠过她身上那件依旧不算新的外套,

掠过她空荡荡的、没有携带任何像是工作文件的手。陈默的视线,

最后落回到了桌面上那本厚厚的毕业同学录。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上麂皮封面上摩挲了一下,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将册子轻轻推到了桌子的中央,正好处于他们两人之间。“刚才在看这个,”他语气很平淡,

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翻到了你写的那一页。

”林晚晴感觉自己的血液“嗡”地一下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写的那一页?

那上面写了什么?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的呓语!什么“要成为设计界最耀眼的新星”,

什么“要让自己的名字印在时尚杂志的封面上”,什么“拒绝平庸,

拥抱无限可能”……那些用彩色荧光笔写下的、画了不少幼稚图案的“远大前程”,

此刻隔着几年的光阴,化作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冒烟。她想转身就走。

逃离这咖啡馆,逃离陈默那平静得近乎残忍的目光,逃离那本即将公开处刑她的同学录。

但她动不了。双腿如同灌了铅。也许是因为残存的自尊不允许她表现得如此失态,

也许……是因为内心深处,那被戳破的红色气球所带来的、隐秘的颤栗还未平息。

梦里那个模糊的人影,与眼前陈默的轮廓,在这一刻离奇地重叠了一瞬。

陈默并没有立刻翻开。

他看着她脸上血色褪尽又涌起、交织着窘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的表情,

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情绪,像是……怜悯?不,比怜悯更沉重。

“我刚才……”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目光重新落回同学录,

“好像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他没有说“我梦到”,而是说“好像做了一个”,

语气有些飘忽。林晚晴的心跳漏了一拍。然后,他缓缓地翻开了同学录。

纸张因年岁而略微发黄,翻动时发出沙沙的轻响。他准确地停在了某一页。

那是属于“林晚晴”的一页。贴着她当年那张笑得没心没肺、眼里盛满星光的毕业照,

旁边是她密密麻麻、色彩斑斓的“豪言壮语”。他没有去看那些文字,而是抬眸,

目光直直地看向她,穿透了她竭力维持的、摇摇欲坠的平静外壳。“你知道吗?

”他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像一把精准的解剖刀,剥开了一切伪装,

“你还在吹那些根本飞不起来的气球。”“轰——”的一声,

林晚晴只觉得整个咖啡馆的声音都消失了,世界万籁俱寂,只剩下陈默那句话,

在她耳边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砸在她的神经上。气球!飞不起来的气球!

梦里的窒息感再次攫住了她。费尽力气吹胀的红色气球,那瞬间的爆裂,

橡胶碎屑粘在脸上的触感……原来不是错觉!那个站在不远处,

手持细长物、戳破了她气球的人……就是他!陈默!震惊让她暂时忘记了羞耻,

一种被窥探、被冒犯的怒火夹杂着巨大的荒谬感冲上心头。他怎么会知道?那只是一个梦!

难道……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厉害:“你……你说什么?什么气球?

”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试图维持那点可怜的自尊。陈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的手指,

写下的那一行最大的、用金色荧光笔描过的字上——“我的梦想:拥有自己的独立设计品牌,

拒绝被定义!”那行字,此刻像一条僵死的、色彩艳丽的毛虫,蜷缩在发黄的纸页上。

“从那时候起,”陈默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就一直在等。”他再次抬起眼,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平静,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得让她感到害怕的东西。“等你自己醒来。”“醒来”两个字,

像最终判决,敲响在她二十八岁的人生废墟上。林晚晴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咖啡馆里零星几个客人都循声望了过来。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什么骄傲,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咖啡馆的门。

午后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几乎要流下泪来。

风铃在她身后因为剧烈的动作而疯狂地、杂乱无章地响着。陈默没有追出来。

他依旧坐在原地,看着对面那杯她一口未动、早已凉透的白水,

又低头看了看同学录上那张明媚的笑脸,和旁边那些如今看来无比扎眼的字句。他伸出手,

极轻地、几乎不被察觉地,在那行“拒绝被定义”上,用手指拂过。指尖传来的,

只有纸张冰凉的粗糙感。林晚晴几乎是跌进那团混沌的暮色里的。身后咖啡馆的门合拢,

将陈默那最后一句“等你自己醒来”和他的目光,

一同关在了那个弥漫着**与旧纸张气味的空间。但那句话没有消失,它像一枚冰冷的针,

扎进她的耳膜,直抵脑海深处,反复回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醒来?

她难道一直在沉睡吗?在谁定义的梦里?羞耻感后知后觉地汹涌而来,

比在街头躲避苏雨桐时更甚,比那个荒诞的梦境更具体。它带着陈默指尖的温度,

带着毕业同学录上那些张扬字迹的嘲讽,将她钉在了人行道粗糙的水泥地上。

午后的阳光依旧暖着,落在皮肤上却只激起一阵寒颤。她攥紧了空荡荡的手,

指甲更深地陷进掌心的软肉里,那点细微的刺痛,是此刻唯一能确认自己还存在的凭证。

不能回去。那个合租的、堆满她失败痕迹的小房间,此刻像一张等待吞噬她的巨口。

她需要走动,需要让身体消耗掉这几乎要让她爆炸的屈辱和混乱。她开始漫无目的地走。

脚步先是急促,像要甩掉什么,然后逐渐变得虚浮、踉跄。城市的喧嚣包裹着她,

车流、人声、商店里溢出的音乐,所有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油腻的玻璃,

模糊而遥远。只有陈默那句话,清晰得刺耳。“你还在吹那些根本飞不起来的气球。”气球。

红色。爆裂。梦里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回。那费尽全力的吹胀,那庞大饱满的假象,

那瞬间的破裂和随之而来的、肺腑被掏空般的虚无……陈默怎么会知道?巧合?

还是他真的……看见了?甚至,就是他……她猛地摇头,试图驱散这荒谬的想法。不可能。

梦是私密的,是大脑在夜间无序的放电。他只是在用一种刻薄的方式,

戳破她现实中的窘境——一个无业、落魄、却还抱着可笑“清高”不肯放下的二十八岁女人。

他用“气球”作比,不过是恰好击中了她潜意识的恐惧。可是,那句“从那时候起,

我就一直在等”呢?那时候?是哪时候?高中毕业那天吗?记忆的闸门被强行撬开一道缝隙。

那个闷热的、弥漫着离别气息的夏天。教室里乱哄哄的,

同学们互相在同学录上写下祝福和豪言壮语。她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意气风发,

用最鲜艳的笔,写下最狂妄的梦想,享受着周围同学或羡慕或惊叹的目光。陈默呢?

他好像就安静地坐在旁边的位置上,低着头,在自己的那本同学录上写着什么。

她当时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只觉得这个同桌一如既往地缺乏存在感。

她好像……随手把他的同学录拿过来,敷衍地写了几句“前程似锦”之类的套话,

就扔还给了他。他当时是什么表情?她努力回想,却只有一片模糊的、属于背景板的轮廓。

难道从那时起,他就在“等”?等什么?等她摔下来?等她梦想破灭?等他可以像今天这样,

站在一个居高临下的位置,对她说“我早就知道会这样”?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杂着被窥视的毛骨悚然,沿着脊椎爬上来。他凭什么?

一个当年毫不起眼、如今看来也未必多么成功的旧同学,

凭什么用那种洞察一切的眼神看着她,用那种仿佛预言家般的口吻对她的人生下定义?

她停下脚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街心公园。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扭曲地投在干燥的水泥地上。长椅上坐着悠闲的老人,孩童在追逐嬉闹。

这一切日常的、充满生命力的景象,与她内心的惊涛骇浪格格不入。

她找了个僻静角落的长椅坐下,身体深处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漫上来,将她淹没。

愤怒是短暂的,像火柴划过的瞬间亮光,熄灭后,留下的是更深沉的无力和自我怀疑。

也许……陈默是对的。她所谓的“清高”和“骄傲”,是不是就像那个梦里吹胀的气球?

用尽力气,营造出一个庞大、光鲜的外壳,内里却空空如也,脆弱得不堪一击。

别人轻轻一戳,就“噗”的一声,碎成一地狼藉。找工作屡屡受挫,真的是因为怀才不遇吗?

还是自己的才能,根本支撑不起那份写在同学录上的野心?

拒绝那些她觉得“配不上”她的工作,是坚持原则,

还是……只是害怕面对现实竞争、害怕暴露自己其实很普通的真相?

“醒来”……如果现在的生活是一场梦,那什么是清醒?是像苏雨桐那样,踩着高跟鞋,

在城市的中心自信行走?是向现实低头,随便找一份糊口的工作,然后结婚生子,

淹没在芸芸众生之中?哪一种,才算“醒来”?她不知道。她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

每一个念头都像荆棘,缠绕着她,刺得她生疼。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公园里的灯次第亮起,

在她脚边投下昏黄的光圈。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看,是母亲发来的信息,

问她最近怎么样,工作找得顺不顺利,钱还够不够用。那小心翼翼的语气,像一根更细的针,

扎在她最柔软的地方。她快速回了句“挺好的,不用担心”,然后按熄了屏幕。

黑暗重新笼罩下来,只有手机屏幕残留的微光,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她站起身,

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回走。回那个她称之为“家”的,暂时的栖身之所。接下来的几天,

林晚晴过得浑浑噩噩。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像一只受伤的兽,舔舐着看不见的伤口。

求职网站不再打开,设计软件也一直处于关闭状态。她只是发呆,

或者漫无目的地在网上冲浪,让碎片化的信息填充大脑,避免去思考任何与自身相关的问题。

陈默的出现和那几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

她试图分析他话里的意思,试图找出他“诅咒”她的动机,

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对自己怀有某种她从未察觉的、因爱生恨的扭曲心理。但所有这些猜测,

最终都指向同一个结论——她现在的处境,

确实糟糕到了需要一个过去的“小透明”来点破的地步。第四天下午,门铃响了。

合租的室友不在。林晚晴犹豫了一下,走到猫眼前往外看。门外站着的人,让她瞬间僵住。

是陈默。他依旧穿着简单的衣物,神情平静,手里没有拿任何东西,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仿佛只是来拜访一个普通朋友。林晚晴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他想干什么?继续那天未完的“审判”吗?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希望他以为家里没人,

自行离开。但陈默似乎很有耐心。他没有再按门铃,也没有离开。过了一会儿,

她甚至听到他极轻地叹了口气,然后,一张折叠的纸条,从门缝底下,被塞了进来。

做完这一切,脚步声响起,逐渐远去。林晚晴又在门后站了很久,直到确认他真的走了,

才慢慢地蹲下身,捡起那张纸条。普通的白色便签纸,上面只有一行字,

是陈默那清晰而略显拘谨的字迹:“如果你想知道气球为什么飞不起来,明天下午三点,

图书馆三楼,靠窗那个我们以前常占的位置。”没有落款。纸条在她指尖微微颤抖。

“我们以前常占的位置”……高中时,为了躲避教室的喧闹,

她确实经常拉着他去图书馆自习。他总是默默跟在后面,帮她占好那个靠窗、有阳光的位置。

她通常在看复习资料或者设计杂志,而他,总是在看那些她认为“无用”的闲书。

他知道她的住址。他记得图书馆的位置。一种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的感觉袭来。

他到底想做什么?揭露她更多的狼狈?还是像他说的,要告诉她“为什么”?去,还是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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