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在消毒水的气味里失去意识,再睁眼时,鼻腔里灌满的却是腐烂青草混着铁锈的腥气。
他猛地坐起身,后脑勺的钝痛让他倒抽冷气——身下不是医院的病床,是硌人的水泥碎块,
手边还压着半块褪色的广告牌,上面印着歪歪扭扭的字:“青青草原欢迎您”。
远处的地平线上,橘红色的太阳像块融化的糖果,把天空染成黏腻的橘色。林墨摸了摸后背,
背包还在,里面的相机、压缩饼干和手电筒都在,只是多了样东西——一面巴掌大的铜镜,
背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羊头,边缘缠着圈发黑的红绳。“醒了?”苍老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林墨转头,看见个穿白大褂的老头蹲在不远处,羊角是棕褐色的,胡子白得像雪,
手里拄着根木头拐杖。他的眼睛浑浊,却像能看透人心里去。“这是……哪里?
”林墨的声音发紧。他记得自己是为了拍一组“废弃动画乐园”的照片,
钻进了城郊那片烂尾地,然后被突然倒塌的“羊村大门”砸中了头。“羊村啊。
”老头指了指前方,“过了那片草地就是。”林墨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心脏猛地一缩。
绿油油的草原上,果然有座木头搭成的村落,尖顶的羊舍错落有致,栅栏上缠着粉色的花。
可那地方太安静了,静得连一声“咩”叫都没有,只有风刮过草地的呜咽,像有人在哭。
“拿着。”老头递来张泛黄的纸,“活命的规矩。
”纸上是用黑墨水写的《青青草原生存守则》,字迹潦草,边缘沾着暗红色的污渍,
像干涸的血。林墨的目光扫过第一条:“永远不要相信太阳。如果它变成血红色,
立刻躲进最近的羊舍……”“您是?”“慢羊羊。”老头咳嗽两声,转身往草原走去,
拐杖敲在地上“笃笃”响,“别乱跑,羊村的‘孩子’们,不喜欢生面孔。
”他的身影没入草地时,林墨才发现老头刚才站的地方,留着摊深绿色的黏液,
像被踩烂的青草汁。“咩~”一声羊叫从身后传来。林墨回头,
看见只白色的小羊站在不远处,毛软得像棉花,脖子上挂着蓝色的铃铛,正歪头看他。
是喜羊羊。但那铃铛没响。“新来的朋友?”喜羊羊的声音清脆,像动画片里的配音,
“我带你去羊村吧,大家都在等你呢。”林墨攥紧手里的守则,
第四条写着:“喜羊羊的铃铛应该是沉默的。如果铃铛响了,
说明他在‘找朋友’……”他勉强笑了笑:“好啊。”跟着喜羊羊往羊村走时,
林墨总觉得不对劲。喜羊羊的影子在橘红色的阳光下拉得很长,边缘却毛毛的,
像被水打湿的墨痕。快到村口时,林墨突然发现,他的耳朵尖是黑色的,像沾了墨。
羊村的大门是粗木头做的,上面钉着块牌子,“羊村”两个字歪歪扭扭,
“羊”字的一竖像滴下来的血,在木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进来吧。”喜羊羊推开大门。
村里的羊舍都是白色的,屋顶盖着稻草,墙角却缠着深绿色的藤蔓,上面开着黑色的花。
花瓣像薄纸,边缘卷着,凑近了看,上面的纹路像人的指纹。“美羊羊在种花呢。
”喜羊羊指着不远处。林墨望去,看见只粉色的小羊蹲在花园里,穿红色的裙子,
羊角系着粉色蝴蝶结。她正用铲子给花松土,可她种的花,全是黑色的。
守则第五条写着:“美羊羊的花应该是粉色的。如果看到黑色的花,
立刻毁掉它们……”林墨的手悄悄摸向背包里的手电筒。“美羊羊,这是新来的朋友。
”喜羊羊喊。美羊羊回过头,脸上带着笑。她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长,
可林墨的呼吸突然顿住——她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片浑浊的白,像蒙着层牛奶。
“你觉得我的花好看吗?”美羊羊的声音很软。
守则第五条第二款:“美羊羊不会问‘我漂亮吗’。如果她问了,回答‘漂亮’,
但不要看她的眼睛……”林墨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好看。”“是吗?
”美羊羊站起身,手里还握着铁铲,“你看这朵,快开了呢。”林墨顺着她的声音抬头,
看见最大的那朵黑色花正在张开,花瓣层层叠叠,里面露出来的不是花蕊,
是团蠕动的白色东西,像剥了皮的虫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林墨猛地抽出背包里的手电筒,
冲过去对着那朵花砸下去。“啪!”花瓣被砸烂了,黑色的汁液溅了他一身,
那团白色的东西掉在地上,还在扭来扭去。“你干什么!”美羊羊的声音突然变尖,
像指甲刮过玻璃。她的眼睛里流出白色的黏液,顺着脸颊往下滴,“它们是我的孩子!
”林墨转身就跑,身后传来美羊羊的尖叫,还有什么东西被撕碎的声音。他不敢回头,
只知道往喜羊羊说的“慢羊羊实验室”跑——那是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安全区”。
实验室是间石屋,门口挂着“慢羊羊的发明室”。林墨推开门冲进去,
后背抵着门板大口喘气。屋里弥漫着药水味,五颜六色的瓶子摆了一架子,
墙角的铁笼里关着团灰色的东西,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动。慢羊羊正坐在桌前,
用放大镜看一片黑色的叶子。他的拐杖放在桌边,顶端是木头的,没发光。
“砸了美羊羊的花?”慢羊羊头也不抬。“守则上说……”“守则是死的,羊是活的。
”慢羊羊放下放大镜,眼睛里闪过丝异样的光,“但你做得对。那些花,
是用‘消失的羊’喂大的。”林墨的后背起了层冷汗:“消失的羊?”“不符合规则的羊。
”慢羊羊指了指铁笼,“比如不肯吃青草的,或者……长出狼尾巴的。
”铁笼里的东西动了动,露出截黑色的尾巴尖,像狼的尾巴。林墨刚想走近,
那东西突然发出声尖利的叫——不是羊叫,也不是狼嚎,像小孩子被掐住脖子的哭声。
他猛地后退,撞翻了桌边的瓶子,紫色的药水洒在地上,冒起白色的烟。“别碰它。
”慢羊羊收起笑,“它是‘失败品’。青青草原不需要失败品。”林墨这时才发现,
慢羊羊的白大褂袖口,沾着和他身上一样的黑色花汁。外面突然传来“哐当”一声,
像平底锅砸在石头上。慢羊羊的脸色变了:“红太狼来了。今天的太阳,要变颜色了。
”林墨看向窗外,橘红色的太阳边缘,果然泛起点淡淡的红。“下去。
”慢羊羊掀开墙角的石板,露出陡峭的台阶,“锁好门,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开。
红太狼会敲三次门,第三次最像羊叫,别信。”他递来把生锈的铁链,
又补充道:“别碰地窖里的镜子。那是‘以前的村长’留下的。”石板“砰”地合上了。
地窖里一片黑,林墨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四周——麻袋、木箱堆了一地,
还有几个破旧的羊玩偶,眼珠子掉了一只。墙角果然有面铜镜,比他背包里的大些,
边缘刻着花纹。他躲到离镜子最远的角落,把铁链缠在手腕上。外面传来红太狼的声音,
:“慢羊羊~出来喝茶呀~我做了新的蛋糕呢~”守则第九条写着:“红太狼不会单独出现。
如果看到她一个人在草原上走,并且在哼歌,立刻绕开她。她在‘寻找食材’。
”接着是平底锅砸东西的声音,木头断裂的声音,还有慢羊羊的咳嗽声,越来越远,
像被拖走了。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安静下来。林墨刚松口气,
就听见“笃、笃、笃”的敲门声。第一声很轻,像用指甲敲的。第二声重些,
像用平底锅的边磕的。第三声……林墨的汗毛全竖起来了,那声音软软的,
带着哭腔:“开门呀……我是美羊羊……我的花被砸了,
好疼啊……”和慢羊羊说的一模一样。林墨咬住嘴唇,没出声。上面的“美羊羊”叫了会儿,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呜咽。拖沓的脚步声远去后,地窖里彻底静了。
直到手电筒的光开始变暗,林墨才敢推开石板缝往外看。
外面的光线红得吓人——太阳变成了血红色,整个羊村都被染成暗红色,地上没有影子,
连他伸出的手,都映不出一点轮廓。爬出地窖时,实验室里一片狼藉。瓶子碎了一地,
黑色的药水在地上汇成小溪,墙角的铁笼空了,只留下几根灰色的毛。慢羊羊不见了。
桌子上放着个小瓶子,装着黑色的药水,旁边压着张纸条,
是慢羊羊的字迹:“它能让你在血日里有影子。但别用超过三次。”林墨把瓶子塞进背包,
转身时突然瞥见墙上的穿衣镜。镜子里的他,身后站着个“人”。是喜羊羊。
镜子里的喜羊羊,眼睛是纯黑的,没有眼白,嘴角咧着僵硬的笑,蓝色的铃铛在脖子上晃,
却没声音。林墨猛地回头,身后空荡荡的。再看镜子,镜中的喜羊羊已经走到他身后,
指尖快碰到他的肩膀。“你在找什么?”声音从门口传来。林墨回头,看见喜羊羊站在门口,
血红色的阳光勾勒出他的轮廓,眼睛是正常的黑色,铃铛安安静静地挂着。“慢羊羊呢?
”林墨的声音发颤。“被红太狼带走了。”喜羊羊捡起地上的放大镜,
“不过他早晚会回来的。灰太狼讨厌有胡子的羊。”他笑了笑,露出尖尖的牙,“你饿了吗?
懒羊羊藏了零食,我带你去拿。
”林墨想起守则第七条:“懒羊羊的零食应该是青草蛋糕和薯片。如果看到红色的零食,
绝对不要吃……”他点了点头,他确实需要补充体力。跟着喜羊羊经过穿衣镜时,
林墨飞快地瞥了一眼——镜子里只有他自己,没有喜羊羊。懒羊羊的房间在羊村东边,
门口挂着“禁止打扰”的牌子,字被啃得坑坑洼洼。“他肯定在睡觉。”喜羊羊推开门,
一股甜腻的味道涌出来,像放坏的奶油,“零食在枕头底下。”屋里很暗,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床上,懒羊羊蜷缩在被子里,肚子鼓鼓的,发出均匀的呼噜声。
林墨走过去,手刚碰到枕头,就摸到硬邦邦的东西。不是零食的形状。
守则第七条第三款:“不要碰懒羊羊的枕头。枕头底下有牙齿。”“怎么了?
”喜羊羊站在门口,声音有点冷。林墨咬咬牙,掀开枕头——下面是堆牙齿。大小不一,
有尖的,有平的,有的带血丝,有的发黄,最上面那颗很大,带着锯齿,像狼的獠牙。“啊!
”林墨吓得后退,撞到柜子,上面的玻璃罐掉下来摔碎了。罐子里装着红色的膏状东西,
像草莓酱,却散发着腥气。懒羊羊的呼噜声停了。他翻了个身,慢慢睁开眼睛,
瞳孔是竖起来的,像猫的眼睛。“谁在吵?”他的声音很哑,像砂纸磨木头,“我的零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