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风裹着雪粒子,刮在脸上像小刀子。沈微蹲在顾府后院的水井边,双手浸在刺骨的冷水里,冻得几乎失去知觉。井台上结着薄冰,她刚搓了两把李氏的棉裤,手指就僵硬得握不住棒槌,只能放在嘴边哈口气,等稍微回暖些再继续。
自那日喜堂变灵堂后,她便成了顾家的“罪奴”。李氏像是要把丧子的所有怨气都撒在她身上,每日天不亮就叫她起来干活。挑水、劈柴、洗衣、做饭,连最粗重的活都扔给她,春桃想帮她,却被李氏罚去抄《女诫》,连靠近她的机会都少了。
“动作快点!磨磨蹭蹭的,是想冻死老娘吗?”李氏的声音从廊下传来,声音尖利刻薄。
沈微赶紧加快动作,棒槌砸在衣物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不敢抬头,怕看见李氏那双淬了毒的眼睛,更怕听见那些“克夫”的咒骂。这两个字像跗骨之蛆,每天都在她耳边打转,让她连呼吸都觉得沉重。
雪粒子越下越大,落在沈微的发髻上,很快就积了一层白。她的手腕又酸又麻,冷水顺着指尖往下滴,在地上冻成小小的冰珠。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一阵熟悉的轻咳声从院门口传来。
是顾明澈。
沈微抬头望去,就看见他穿着一件加厚的月白棉袍,被丫鬟扶着站在院门口,脸色比往日更白了些,嘴唇也泛着淡淡的青。他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肩头落了些雪,看见蹲在井边的沈微,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娘,”顾明澈咳嗽着走近,声音依旧轻柔,“这么冷的天,让嫂子在冷水里洗衣,要是冻病了,外人会说闲话的。”
李氏正站在廊下烤火,听见这话,脸色沉了沉,却没像上次那样发作。顾明澈如今虽未掌权,却凭着“体弱仁厚”的名声,在族里颇受长辈待见,她也不愿当着他的面落个“刻薄寡恩”的名声。
“我这不是让她多尽点孝心吗?”李氏撇了撇嘴,语气软了些,“明远走了,她这个做媳妇的,多干点活也是应该的。”
“孝心不是这么尽的。”顾明澈走到沈微身边,目光落在她冻得通红的手上,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芒,随即又恢复了温和,“丫鬟婆子那么多,何必让嫂子亲自动手?”他转头对身后的丫鬟说:“把盆里的衣服拿给洗衣婆子,再去厨房端碗热姜汤来,给嫂子暖暖身子。”
丫鬟应了声,赶紧上前接过沈微手里的棒槌,把盆里的衣物端走。李氏看着这一幕,脸色更不好看,却也没再说什么,冷哼一声,转身回了屋。
沈微慢慢站起身,手腕僵硬得几乎动不了。她看着顾明澈,心里泛起一丝感激,她嫁入顾家后,他多次解围。若不是他,今天她恐怕要在冷水里泡到天黑。
“谢谢小叔子。”沈微低下头,声音有些沙哑。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的温柔那么真切,让她有些恍惚。
“举手之劳。”顾明澈咳嗽着,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暖手炉,递到她面前,“拿着吧,暖暖手。别冻坏了身子。”
那暖手炉是银制的,小巧精致,还带着淡淡的炭火香。沈微愣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接,她如今是“罪奴”,哪配用这么好的东西?
“拿着吧,”顾明澈的声音又轻了些,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只是个普通的暖手炉,别多想。”
沈微只好接过暖手炉,触手的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她抱着暖手炉,看着顾明澈被丫鬟扶着离开的背影,心里一阵暖意。
就在三天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了沈微心里的温暖。
那天夜里,沈微被冻醒了。柴房的窗户破了个洞,寒风灌进来,吹得稻草簌簌作响。她裹紧了身上单薄的旧棉被,还是觉得冷得发抖。想起灶房里还有白天没劈完的柴,她索性起身,想再劈些柴生火,至少能暖和些。
夜已经很深了,顾府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打更声。沈微提着一盏小油灯,慢慢往后院的柴房走。油灯的光很暗,只能照亮脚下一小片地方,周围的树影在月光下晃荡,像张牙舞爪的鬼影。
她刚走到柴房门口,伸手去推柴房门,手腕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了。
那力道极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沈微吓得惊呼一声,手里的油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灯芯灭了,周围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别叫。”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清清淡淡的,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意,和白天的温和判若两人。沈微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顾明澈。
她想挣扎,可手腕被他攥得死死的,根本动不了。下一秒,她被一股力量猛地推到柴房的墙壁上,后背撞在粗糙的木头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黑暗中,她能感觉到顾明澈的气息离她很近,带着淡淡的药味,却不再温和,反而像一张网,将她紧紧笼罩。他的手慢慢移到她的脖颈上,指尖冰凉,轻轻掐住了她的喉咙,力道不大,却足够让她感到窒息的恐惧。
“小叔子......你......你放开我......”沈微的声音发颤,牙齿都在打哆嗦。她不明白,白天还温文尔雅的顾明澈,怎么会在夜里变成这样。
“放开你?”顾明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手指微微用力,让沈微的呼吸更困难了些,“嫂子,你觉得我白天护着你是为什么?难道是真的可怜你。嫂子,沈微,在顾家只有我能保护你......你活着,只能听我的。”
沈微的脑子“嗡”的一声,之前的感激和侥幸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终于明白,他的“保护”也不是救赎,是戴着君子面具的獠牙。
“我......我没有不听你的......”沈微的声音越来越小,窒息的恐惧让她眼前发黑。她能感觉到顾明澈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像冰冷的刀子,刮得她皮肤发疼。
顾明澈盯着她苍白的脸,看着她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的唇,掐在她脖颈上的手慢慢松了些,却没有完全放开。他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偏执的占有欲:“你最好记住这句话。别想着逃,也别想着有人能救你,在顾家,只有我能决定你的生死。”
他的手慢慢滑到她的衣襟上,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衣领,动作带着明显的占有欲。
“白天我让丫鬟给你送的那件夹袄,还合身吗?”他的声音又恢复了些温和,可落在沈微耳里,却比刚才的冰冷更让她害怕,“以后,我让你穿什么,你就穿什么,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听话,我就不会让你受委屈。”
沈微僵硬地站着,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她能感觉到顾明澈的手指在她的衣襟上缓慢的摩挲着,慢慢向内探了几分。突然他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黑暗中,她似乎看见他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又恢复了那副病弱的模样。
“刚才的事,别跟任何人说。”顾明澈的声音又变得清淡,仿佛刚才那个掐着她脖子的人不是他,“要是让我知道你漏了半个字......”他没有说下去,可那未尽的威胁,却让沈微浑身发冷。
一阵轻咳声响起,顾明澈转身,慢慢走出了柴房,脚步声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夜色里。
沈微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双腿发软,顺着墙壁慢慢滑坐在地上。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窒息感。
柴房外的月光透过破洞照进来,落在她的脸上。她看着那片月光,突然觉得无比讽刺,人人都说顾明澈清风霁月,是顾家唯一的君子,可刚刚是君子所为么。
沈微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寒风吹进柴房,带着刺骨的冷,可她却感觉不到了,想到顾明澈,这点寒冷,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慢慢站起来,捡起地上摔碎的油灯,默默走回稻草堆旁。她躺下,却再也睡不着了,睁着眼睛看着柴房的屋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顾明澈,比李氏更可怕。她在顾家的日子,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艰难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