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城市灰蒙蒙的天空。陈默裹紧身上那件廉价的羽绒服，拉链拉到顶，下巴深深埋进领口里，只露出一双阴沉得如同冻湖的眼睛。他拎着那个唯一的旧行李箱，站在车水马龙的路边，像个被世界遗弃的孤魂。
银行卡里的余额冰冷地显示着三位数。那个刚上线不久的项目带来的奖金，交完房租后所剩无几，甚至不够在快捷酒店安稳地住上几天。背叛的痛楚还在心口撕扯，但更尖锐、更迫切的，是生存的寒意。
他不能倒下。绝对不能。
目光扫过街边橱窗里招聘服务员的广告，又掠过不远处工地旁“招小工”的简陋牌子。这些……都不行。太慢了。他要的不是苟延残喘的活命钱，是燃料！是足以点燃他胸腔里那团复仇烈焰的、滚烫的燃料！
就在这时，裤兜里的旧手机震动了一下。不是张颖——她已经被他拖进了通讯录的黑名单。屏幕上跳出一个略显陌生的名字：老K。
陈默的眼神微微一动。老K，原名周凯，是他大学时的室友。读书时就是个不安分的家伙，路子野，心思活络。毕业后大家都忙着找工作，这家伙却一头扎进了当时还处于灰色地带的“数据服务”圈，说是搞什么信息整合、市场调研，说白了就是游走在法律边缘，贩卖信息和见不得光的“技术解决方案”。
陈默毕业后循规蹈矩进了公司敲代码，跟老K联系就少了。但此刻，这个名字的出现，像黑暗中划过的一道微光。
他接通了电话。
“喂？陈默？真是你啊！”电话那头传来老K那标志性的、带着点油滑和自来熟的嗓音，“好家伙，毕业就没声儿了，还以为你发达了把兄弟忘了呢！”
“有事？”陈默的声音很沉，没什么寒暄的意思。
“啧，还是这么酷！”老K似乎习惯了，也不在意，压低了些声音，“听说你最近……不太顺？哥们儿这儿有笔‘快钱’的活儿，路子有点偏，但绝对干净利落，一次结清，五位数起步。干不干？”
五位数起步。陈默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行李箱拉杆上收紧。
“说。”他吐出一个字。
“有个搞金融的‘客户’，”老K的声音更低了，“刚跳槽到一家新开的基金公司当副总，急着证明自己，搞了个‘高收益’项目。他需要点‘漂亮’的早期数据，给投资人看，也给自己树口碑。懂我意思吧？”
陈默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伪造数据？给基金公司的投资报告？这已经不仅仅是“偏”，简直是往高压线上撞！但老K口中的“五位数起步”和“一次结清”，像魔鬼的低语，对他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风险？他陈默现在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尊严？爱情？未来？都他妈被碾碎在出租屋的地板上了！他现在拥有的，只有胸口这团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的恨火！他需要钱，需要力量，需要一把足够锋利的刀！
“我需要具体内容。”陈默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电话那头的老K似乎听出了一丝不同以往的寒意。
“痛快！资料发你邮箱了！老规矩，加密包，密码你生日。”老K语速飞快，“活儿要快，要漂亮！数据要经得起推敲，逻辑链必须严丝合缝！客户说了，成了，这个数！”他报出了一个让陈默瞳孔微缩的数字。
“多久？”
“三天！最多三天！客户那边火烧**了！”
“成交。”陈默挂了电话。
他拖着行李箱，迅速钻进街角一家弥漫着烟味和劣质咖啡气息的、最廉价的网吧。开了一台角落里的机器，输入密码，打开邮箱，下载加密包，输入自己的生日。
屏幕上滚动着密密麻麻的专业术语、财务报表框架和那个基金项目的核心策略说明。客户要求“优化”的地方被清晰地标注出来——将几个关键风险指标人为调低，将几个预期收益模型强行拔高，同时伪造一系列能支撑这些“优化”的早期用户行为数据和市场调研报告。
专业性很强，要求极高，时间极短。换做以前，陈默会犹豫，会评估风险。但现在……
他扫了一眼左手腕上那块旧手表。秒针滴答，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倒计时的鼓点上。
三天。七十二小时。
陈默的指尖在布满污垢的键盘上悬停了一瞬，然后猛地落下！
敲击声如同骤雨，在烟雾缭绕、嘈杂不堪的网吧角落里响起。他整个人像是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精密冰冷的机器。屏幕上，一行行代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复杂的金融算法模型被他拆解、重构。他调用着自己多年积累的编程功底和偶然了解到的金融知识，像一个最精密的工匠，又像一个最冷酷的罪犯，开始编织一张足以以假乱真、却又暗藏致命毒刺的华丽数据网。
饿了，就啃一口网吧旁边便利店买来的最便宜的面包。渴了，就灌一口冰冷的矿泉水。困了，就靠在散发着汗味和体味的破旧沙发椅上眯一会儿，最多半小时，闹钟一响，布满血丝的眼睛立刻睁开，再次投入战斗。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头发，油腻地贴在脸上，他毫不在意。
他不敢住店，那点钱经不起折腾。网吧成了他临时的巢穴。浓重的烟味、劣质的香水味、汗臭味和各种食物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空气。旁边座位上，有人在大呼小叫地打游戏，有人开着公放看电影，还有人喝醉了在角落里呕吐。这些嘈杂混乱的背景音，仿佛都被陈默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之外。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键盘急促的敲击声、屏幕闪烁的光标，还有胸腔里那团越烧越旺、支撑着他透支每一分精力的恨意。
张颖那张哭泣绝望的脸，李伟那副得意轻浮的嘴脸，储藏间里那令人作呕的喘息声……像无声的幻灯片，在他极度疲惫、高度紧张的神经间隙里反复闪回。每一次闪回，都像一针强效的**，让他的手指动得更快，让他的眼神更冷，让他所构建的数据陷阱更加无懈可击！
第三天凌晨，窗外天色依旧漆黑。网吧里人声渐稀，只剩下机器低沉的嗡鸣。
陈默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屏幕。最后一个伪造的交易数据流测试通过！最后一个“优化”过的风险系数完美嵌入报告！他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
屏幕上，一份格式精美、数据详实、逻辑看似严密的基金项目早期分析报告静静呈现。它散发着诱人的、高收益的光芒，足以迷惑绝大多数投资人。然而，在几个至关重要的节点，几个陈默精心设置的、如同定时炸弹般的“算法后门”和“逻辑悖论”被完美地隐藏其中。这些致命的瑕疵，在初期简单的数据审核和风控流程下极难被发现，但只要项目进入实际操作阶段，投入真金白银，这些炸弹就会被引爆，足以让整个项目，连带它的负责人，炸得粉身碎骨！
陈默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三天两夜，几乎不眠不休，耗尽了他所有的精神和体力。他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疲惫和疼痛。但看着屏幕上的成果，看着那封准备发给老K的加密邮件，他的嘴角，缓缓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