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得化不开。
寒风顺着窗户纸的破洞往里灌,呜呜咽咽,像是有鬼在哭。
屋里那盏煤油灯芯子爆了一下,昏黄的光影在墙壁上晃荡。
苏软软坐在床沿。
她盯着身下这堆东西。
几块发黑的木板拼凑在一起,高低错落,只要**稍微挪动半分,底下就传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那床棉絮硬得像铁板,泛着一股陈年的霉味和潮气。
这哪是床。
这是刑具。
苏软软想也没想,眼眶瞬间蓄满泪水。
不用酝酿,全是本能。
“谢悍……”
她声音带着颤,尾音拖得软绵绵的。
谢悍刚漱完口,手里捏着个缺口的搪瓷缸子站在门口。
他光着膀子。
肌肉块垒分明,上面还挂着没擦干的水珠,顺着腹肌纹理往裤腰里滑。
那道贯穿眉骨的疤痕在阴影里跳动,凶悍得要命。
听到这声喊,他脚步一顿。
视线落在床边那小小的一团上。
女人缩着肩膀,细白的脖颈在灰扑扑的屋子里白得扎眼,像是一掐就能出水的嫩葱。
谢悍喉结猛地滚了一下。
这破屋子,确实委屈了这尊大佛。
“咋了?”
他把缸子往桌上一扔,动静挺大。
“这床……硌人。”
苏软软伸出一根手指,嫌弃地戳了戳那硬得像石头的被子。
“还有味儿,我睡不着。”
谢悍眉头拧成了疙瘩。
娇气。
真他娘的娇气。
村里哪家不是睡这种床?就她事多。
心里骂着,脚下却几步跨了过去。
大手一把扯过那床破棉絮,使劲抖了抖,试图把那些板结的棉花抖散。
灰尘飞舞。
苏软软嫌弃地捂住口鼻,往后缩了缩。
谢悍动作僵住,脸上闪过一丝窘迫,随即又黑了脸。
“凑合一晚。”
他声音硬邦邦的,像是含着沙砾。
“明天老子去搞棉花票。”
苏软软眨了眨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这男人,凶是凶了点,觉悟还挺高。
“那今晚怎么睡呀?”
她抱着膝盖,仰头看他,“这么窄,你会挤着我的。”
谢悍低头看着那张只有一米二宽的破床。
两个人。
还得挨着。
她身上那股子甜香味,隔着两米远都往他鼻子里钻。
要是贴在一起……
谢悍觉得自己今晚可能会犯错误。
他是流氓,不是太监。
“你睡里头。”
谢悍指了指靠墙的那侧,没敢看她的眼睛。
“裹紧点,别漏风。”
说完,他转身从墙角的木箱底翻出一件军大衣。
那是他退伍带回来的,虽然旧,但是厚实,挡风。
“我睡边上,给你挡风。”
苏软软没再矫情,乖乖爬到里侧。
她把那床破被子裹在身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像只警惕的小仓鼠。
“呼——”
灯灭了。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床板猛地往下一沉。
一股滚烫的热**近。
那是属于男人的体温,混杂着劣质皂角和淡淡烟草的味道,并不难闻,反而有一种粗粝的安全感。
但他离得很远。
谢悍几乎是贴着床沿侧躺,半个身子悬空,背对着她。
中间空出的距离,足够再塞下一个苏软软。
苏软软在黑暗中勾起嘴角。
算你识相。
时间一点点流逝。
窗外的风还在嚎。
身边的呼吸声逐渐变得粗重、绵长。
谢悍太累了。
为了娶这个媳妇,他昨晚折腾了一宿没睡,今天又跟全村人斗智斗勇,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没过十分钟,鼾声起。
苏软软屏住呼吸。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男人硬邦邦的后背。
没动静。
又戳了一下。
还是没动静,睡得跟死猪一样。
苏软软松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这破床谁爱睡谁睡,反正她不睡!
意念一动。
床上的人影凭空消失。
……
空间内。
灯火通明,26度的恒温让人浑身毛孔舒张。
苏软软赤脚踩在澳洲羊毛地毯上,舒服得想哼哼。
这就对了。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她直奔二楼浴室。
巨大的冲浪浴缸里早就放好了热水,撒了她最爱的玫瑰浴盐。
脱掉那身粗糙的破布衣裳,她把自己整个滑进水里。
“哈……”
热水包裹全身,带走了一整天的寒意和疲惫。
苏软软靠在浴缸边,手里晃着半杯82年的拉菲,旁边架子上摆着切好的冰镇西瓜。
一口红酒,一口西瓜。
爽!
这哪里是下乡受苦,简直是带薪度假。
泡了足足半小时,直到皮肤有些微微发皱,她才恋恋不舍地起身。
坐在梳妆台前。
神仙水、小灯泡精华、贵妇面霜……
一层层往脸上招呼。
在这个看脸的年代,这张脸就是她最大的武器,必须保养得吹弹可破。
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空间流速和外面不同,但也得抓紧了。
万一谢悍半夜起夜发现媳妇没了,那是真的要出人命。
苏软软叹了口气,放下红酒杯。
为了不让自己冻死,她特意套了一套加绒的高科技保暖内衣。
虽比不上羽绒被,但吊打那床破棉絮。
临走前,她往手腕处喷了一点点祖马龙的蓝风铃。
不是那种廉价刺鼻的香脂味。
是雨后野花,清淡,勾人。
“搞定。”
心念一动。
那种令人窒息的阴冷霉味再次袭来。
苏软软重新出现在破床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赶紧钻进被窝。
身边的谢悍还在打雷。
苏软软小心翼翼地翻身背对他,准备入睡。
刚闭眼。
旁边那个原本睡死过去的男人,突然动了。
也许是梦里感觉到了热源。
也许是闻到了那股突然出现的、要人命的幽香。
谢悍迷迷糊糊地翻身。
一只如同铁钳般的大手,横扫过来。
精准无比地扣住了苏软软的细腰。
“唔!”
苏软软惊得差点叫出声,赶紧死死捂住嘴。
下一秒。
天旋地转。
谢悍像是在寒冬里寻找火炉的野兽,长臂一收,直接把苏软软整个人捞进怀里!
严丝合缝。
后背紧贴着男人滚烫宽阔的胸膛。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正在有力地撞击着肋骨。
咚、咚、咚。
沉稳,强劲。
谢悍的下巴无意识地蹭了蹭她的头顶,鼻尖埋进她的发丝里,贪婪地吸了一口气。
香。
真他娘的香。
像是春天满山的野花开了,又像是小时候吃不到嘴的高级奶糖。
这股味儿,顺着鼻腔直冲天灵盖。
睡梦中的谢悍,眉头舒展,发出一声满足的哼唧。
“媳妇儿……”
他嘟囔着,手臂收得更紧。
一条沉重的大腿毫不客气地压了上来,直接把苏软软当成了抱枕,锁死。
苏软软身体僵硬。
救命!
这男人是八爪鱼转世吗?
她试着挣扎。
“别动。”
头顶传来一声低喝。
声音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睡意和不容反抗的霸道。
不仅没松手,反而把脸埋进了她的颈窝,热气喷洒在她敏感的耳后。
“老实点……睡觉。”
那种绝对的力量压制,让苏软软瞬间不敢动弹。
她能感觉到,这男人虽然在做梦,但那种领地意识刻在骨子里。
再动,后果自负。
苏软软欲哭无泪。
刚才在空间有多爽,现在就有多尴尬。
不过……
这人形火炉,确实比破棉絮暖和多了。
算了。
抱就抱吧,又不会少块肉。
苏软软自我安慰着,紧绷的身体慢慢在温暖中放松。
困意袭来。
在这个风雨飘摇的破屋里,苏软软缩在全村最凶的男人怀里,竟然奇迹般地睡着了。
……
翌日。
阳光像利剑,穿透窗户纸的破洞刺进屋里。
公鸡扯着嗓子嚎,吵得人脑仁疼。
苏软软迷迷糊糊睁眼。
入目是一堵结实的肉墙,还有几根黑硬的胸毛。
她愣了三秒。
昨晚……她就这么被谢悍抱着睡了一夜?
抬头。
谢悍还在睡。
少了平日里的戾气,这男人的五官其实极其英挺。
眉骨高耸,鼻梁挺直,闭着眼都透着股桀骜不驯的野劲儿。
放在后世,这叫痞帅,能迷死万千少女。
正欣赏着美色,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哟,日上三竿了,谢家这门还关着呢?”
“到底是城里来的娇**,哪像咱们,天不亮就得下地。”
“我看啊,谢悍这是娶了个祖宗回来供着咯!”
声音尖酸,透着一股子幸灾乐祸。
林红。
还有几个平日里最爱嚼舌根的长舌妇。
苏软软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这群苍蝇,大清早来找晦气?
她刚想动。
头顶传来一声沙哑的低音。
“醒了?”
谢悍醒了。
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刚睁开,还带着惺忪,但下一秒就变得清明。
他低头。
两人现在的姿势,暧昧得要命。
他的手还在她腰上,腿还在她腿上。
最要命的是……
某个晨起的自然反应,正顶着苏软软的大腿根。
苏软软脸腾地红了,像熟透的番茄。
“你……流氓!”
她猛地推开谢悍,缩到床角。
谢悍一愣,随即感受到身体的变化,老脸也是一红。
他尴尬地轻咳一声,迅速翻身下床,抓起裤子往身上套。
“那啥……这是正常反应,懂不懂?”
他强行解释,耳根却红得滴血。
门外的嘲讽声越来越大。
“苏知青!苏软软!太阳晒**了,还不起来去大队部领任务?”
“今天可是全村分配秋收任务,去晚了,可就只剩下挑大粪的活咯!”
林红的声音里满是恶意。
谢悍**子的手猛地一顿。
眼神沉了下来,那股子悍匪的戾气重新回到身上。
“这群碎嘴婆娘。”
他骂了一句,抓起门后的洗脸盆就要往外冲。
“老子去撕了她们的嘴!”
“等等!”
苏软软叫住他。
谢悍回头,一脸疑惑。
只见床上的女人慢条斯理地拢了拢凌乱的长发。
原本羞涩的小脸,此刻却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像只刚睡醒的小狐狸。
“老公,别急着发火呀。”
苏软软光着脚踩在地上,走到谢悍面前。
“既然她们想看笑话,那咱们就给她们演一出好戏。”
“挑大粪?”
苏软软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想让**脏活累活?那也得看她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她踮起脚尖,伸手帮谢悍整理了一下衣领,声音软得能掐出水,却透着股狠劲儿。
“待会儿,你别说话,看我表演。”
谢悍看着眼前这个突然气场全开的小女人,有点懵。
这还是昨晚那个喊冷喊疼的娇气包吗?
怎么感觉……比他还狠?
“行。”
谢悍鬼使神差地点头。
“你想怎么玩,老子陪你。”
苏软软勾唇一笑。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面部肌肉。
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变得涣散无力,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骨头。
下一秒。
门开了。
一个弱柳扶风、仿佛随时会碎掉的病美人,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