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阳心里有底，和刀疤刘给的行情八九不离十。
他摇摇头，也伸出两根手指头，然后弯下两根：“老哥，这年头，谁兜里也不宽裕。这个，一口价，现钱。”
老汉眉头拧成了疙瘩，吧嗒着嘴：“太狠了！再添点，添点！这可是带铁家伙的船！”
“就这个数。”林见阳拍了拍帆布包，发出厚实的闷响：“现钱，点给你，船我这就开走。”
老汉盯着那包，喉结动了动，眼神挣扎。
这价钱确实压得低，可现钱啊！这光景，现钱比啥都硬气。
他嘬了半天牙花子，狠狠一跺脚：“成！算你小子狠！九百八就九百八！现钱！船归你了！”
林见阳咧嘴一笑：“痛快！”
他解开帆布包，当着老汉的面，一沓一沓往外数票子。
十块的，五块的，一块的，甚至还有毛票，厚厚一摞，看得老汉眼睛都直了。
点够九百八十块，老汉粗糙的手指头蘸着唾沫，又仔仔细细数了一遍，这才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最贴身的兜里，还按了按。
“船是你的了！钥匙在机器旁边挂着！”老汉语气松快了不少，指了指船尾。
林见阳却没动，他左右瞅瞅，压低声音：“老哥，还有个事。”
“嗯？”
“这船，我租的。”林见阳盯着老汉的眼睛，语气不容置疑：“明白我意思吧？有人问起来，就说我按月租的你的船，租金...嗯，一个月二十块。手续，咱得补一个。”
老汉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脸上露出懂行的表情：“哦！明白明白！租的！对对对，是租的！这年头，谁敢私下买卖啊？那不是找不自在嘛！”
他麻溜地钻进窄小的船舱，翻腾半天，摸出一张卷了边的空白租赁合同纸，又翻出半截秃头铅笔和一小盒快干了的红印泥。
林见阳接过笔，刷刷刷在合同上写起来。
出租方写老汉的名字，承租方写自己名字。
租期？他大笔一挥：三十年。
租金？每月二十元整，一次性付清。
落款日期，就写今天。
渔船的使用寿命才多少年，三十年，早就淘汰了。
但正正好用来堵别人的嘴就行了。
写罢，他把纸笔推给老汉：“老哥，该你了。”
老汉嘿嘿一笑，也蘸了印泥，在甲方后面按了个指印。
嘴里还念叨：“这好，这好！有个凭据，省心！”
林见阳把这张散发着油墨和鱼腥味的租赁合同仔细折好，塞进帆布包最底层。
心里那块石头才算落了地。
有了这玩意儿，万一哪个不长眼的来查，好歹能搪塞过去。
“妥了！”林见阳朝岸边守着的赵铁牛一招手：“铁牛，牛车你赶回去！路上当心点！”
赵铁牛看着林见阳跳上那艘带铁家伙的渔船，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鸡蛋：“哥，你真把船弄到手啦？”
“少废话！赶紧回！”林见阳吼了一嗓子，人已经钻到船尾，摸索着找到了那串油腻的钥匙。
他拧开柴油机旁边一个铁盒子上的锁，露出里面黑乎乎的机器。
深吸一口气，回忆着前世在渔村看人摆弄的样子，找到启动摇把，用力**去，咬合好。
然后扎稳马步，双臂猛地发力，顺时针狠狠摇动！
“吭哧！吭哧！”
柴油机发出沉闷的喘息，排气管冒出一股股浓重的黑烟。
林见阳憋足了劲，手臂肌肉贲起。
一下！
两下！
三下！
老式柴油机就是如此，但这年头要有更先进的，价格得往上翻个好几倍了。
突突突！
轰隆隆！
猛地，一股黑烟喷涌而出，柴油机剧烈地抖动起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船身都跟着震颤！
成了！
林见阳拔出摇把，抹了把汗，脸上露出畅快的笑容。
他试着推动旁边的操纵杆，柴油机的轰鸣声随之变化。
他小心地解开缆绳，试着扳动舵轮。
渔船笨拙地调了个头，船头破开浑浊的海水，突突突地朝着入海口的方向驶去。
黑烟在船尾拖出一道长长的尾巴，混着海腥味，飘散在凛冽的海风里。
岸上，赵铁牛看着那艘冒着黑烟、渐渐远去的铁家伙，狠狠咽了口唾沫。
他攥紧了拳头，脸上是压不住的兴奋和崇拜，猛地一甩鞭子：“驾！”
老黄牛拉着空车，慢悠悠地踏上了回村的路。
渔船突突突地冒着浓黑烟，船头犁开浑浊的海水，一路歪歪扭扭地朝着小渔村的方向突进。
林见阳站在船尾，冷风夹着咸腥味和柴油味儿直往鼻孔里钻，吹得他破棉袄呼呼作响，可心里头那叫一个热乎！
总算是有一艘自个儿的渔船了。
有渔船，那就是有金山银山啊！
这船虽然有点年头了，但柴油机是新装没多久的，用上个三五年不成问题！
有海神珠在，三五年还挣不到一艘先进渔船？
想到这，他嘴角都不自觉上扬起来。
远远望见村子那片灰突突的海滩，几个正弯腰在礁石缝里抠小海螺的婆娘听见动静，都直起腰来张望。
“哎哟喂！那是啥？冒黑烟的？”
“船！是带铁家伙的船！“乖乖！谁家的？这阵仗！”
“不能吧？这年头还能弄着这铁家伙？得多少钱呐？肯定是过路的。”
船越来越近，突突声震得海滩上的小石子都在跳。眼瞅着那船没往别处去，直愣愣就朝着村里那片小破码头靠过来。
“哎？真往咱这儿来了？”
“快看！船头站着的…那，那不是林见阳吗？！”“啥？林见阳？那个闷葫芦？”
“我的老天爷！真是他！”
船慢慢靠了岸，林见阳跳下船头，把缆绳麻利地系在码头那根半朽的木桩子上。
柴油机还在突突响着，黑烟喷了岸边看热闹的人一脸。
乖乖！
带铁家伙的渔船，没四位数可下不来！
这年头工人工资才二十八块呢！
不吃不喝得存他娘的五六年！
林见阳居然搞了艘渔船回来？
这在村子里可是头一份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