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也晓不得你信不信。”陈如花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说的话可能有点让人难以置信,“姐做了一个梦。梦见我跟秦爱党结了婚。”
她跟秦爱党结了婚,前几年的确过得不错,妹妹在县城夜校里上班,一个月有二十六块钱工资,嚼给陈如花一半。陈如花总是没有用,留着给她妹子做嫁妆。
秦爱党早就为此不满了,他不明白,明明陈似玉每个月都往家里寄十几块钱,有这十几块钱,足够他们一大家子过得很好了,可陈如花宁愿自己顶着烈日下地干活,土里刨那么点儿食,也把妹妹寄来的钱收着不用。不仅不用,秦爱党家爹妈来要钱,秦爱党就拿了几块钱给他爹妈,陈如花就给他一巴掌,非要他去把钱要回来。
陈如花性格强势,加上秦爱党又是倒插门,他心里不满,却也不敢十分的跟陈如花对着干。可他心里却一直对陈似玉不满。在他看来,陈如花把陈似玉养大,说是当个妈也不为过。她与秦爱党夫妻一体,秦爱党要用钱,那就是陈如花要用钱,凭什么她陈似玉也防着秦爱党,只把钱全部给陈如花?
陈似玉或许早就知道她这个姐夫心不正,但凡是他要开口找陈似玉拿钱,陈似玉一毛钱也不给,但对于陈如花,就是陈如花不开口,陈似玉也拿钱给姐姐,拿好东西给姐姐。
陈如花怀了小丫时难产,陈似玉掏钱把姐姐送到县医院妇产科去,结果因为村里路远,再加上秦爱党那个傻子,觉得他妈在家里都能生下他们兄弟八个,陈如花自然也能。在陈如花发动的时候他只是请了左邻右舍的婆娘们来帮忙,等到陈如花一直生不出来,才打电话通知的陈似玉。
陈似玉当时电话里就给她姐夫一顿骂,然后掏钱找了个车回来,把陈如花送医院里去。可是耽误的时间太久了,陈如花生下小丫就血崩而死。
陈如花死了,秦爱党不仅不难过,还有一种隐秘的欢喜。他把陈如花攒的所有钱都捏在手里,借着小丫的名义,要陈似玉每个月交二十块钱回来。
但凡缺钱,就抱着小丫去陈似玉单位上要钱。顾念着小丫,陈似玉没有断掉送回老家的钱,可秦爱党的胃口越来越大,甚至还想要陈似玉给他找一份工作。
陈似玉要是有那本事,她为什么不在陈如花活着的时候给自己姐姐找一份工作呢?
陈如花死后,秦爱党自觉自己能拿捏住陈似玉,没想到陈似玉给根本没把他这个姐夫当一回事。
陈似玉既然不听话,那就别怪他这个做姐夫的心狠。
于是他举报陈似玉偷藏俄文书,是苏联的间谍,那时候已经杀红了眼的小兵们哪里管事情真假,直接闯进去抓了陈似玉,问都不问就给她定了罪,判了陈似玉十年劳改。
陈似玉走后,秦爱党深深明白在这场席卷全国的浪潮中革委会的地位。
于是他续娶的老婆,就是革委会里一个副主任的女儿。
这个老婆名叫洪宝珠,长相似猪,大饼脸,塌鼻子,脸上全是麻子,胳膊有他腰那么粗。但人家有个好爹,秦爱党也全靠一张不错的脸蛋能娶到她。
陈似玉走后,可怜的小丫就成了小丫鬟。洪宝珠对这个秦爱党前头老婆留下来的女儿没有一点慈爱之心,小丫三岁就踩着板凳做饭给继母端到床边吃。数九寒冬,小丫还穿着秋天的衣裳,在楼道里吸着鼻涕,踩着板凳,用冻得通红的双手给亲爸和继母洗衣服。要是洪宝珠两口子心情不好,小丫还得充当出气筒的角色。
每到晚上,小丫就缩在自己的小窝里——说是窝,那真的就是一个窝。她没有自己的房间,她就睡在厨房里,秦爱党拿纸壳子和一些不要的被褥给这个女儿搭了一个窝,小丫就睡在那儿。
小丫就躲在被子里,摸着她妈陈如花和小姨陈似玉的照片流眼泪,盼着她小姨回来救她。
陈似玉在农场吃了十年的苦头,终于找到机会**回城,因为是被人陷害,陈似玉的工作还是回到她手上,好像一切都如从前一样。但彼时的陈似玉,虽然只有二十六岁,看起来却像是四十六岁一样苍老。
陈如花讲着讲着,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砸在陈似玉的手上,她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说道:“幸好老天有眼,叫我又活过来一次,这次老娘说什么也不把秦爱党那狗东西招进门来。”
她摸着妹妹柔顺的一头黑发,眼泪止不住的流——在前世,妹妹再次回来时,一头黑发里面已经有了白头发,一直挺着的腰板也有些弯曲,脸上的细纹,粗糙得到处都是口子的双手无一不叫她心疼。好在如今的妹妹,还没有走到那一步。
“姐姐没本事,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保住咱们姐妹两个。周跃进有本事保住我们,姐就嫁给他。”陈如花斩钉截铁的说,“老天既然叫我重新活过来了,要是再把日子过成从前那样子,我就不叫陈如花!”
她活着的时候也就是个没读过什么书的妇女,死了跟着妹妹飘了几十年,看了些人生百态,但本质上,她只是重生了,并没有换个脑子,陈如花活着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算很聪明,再活一回也不会聪明到哪里去。能嫁给周跃进,利用他的官职随军,把妹子也带走,最大可能的规避风险,这是她想到的最好的,也最具有可行性的办法了。
陈似玉沉默了,她不知道她姐竟有重生的机遇,但想一想,她都能穿越,她姐为什么不能重生?总之,她姐就算再活两辈子,那也是她亲姐,那个从小把她抚养长大,即使重生,也还是最惦记她的姐姐。
“好,姐,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都听你的。”陈似玉抱着姐姐,眼泪也止不住地流。
陈如花心疼妹子,陈似玉又如何不心疼她?前世的姐姐被秦爱党那混账连累,难产而死,死后还眼睁睁看着自己和小丫受苦,这叫姐姐怎么受得住呢?一想到这个,陈似玉也忍不住心疼起她姐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