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院的走廊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被街边烂仔扯着走。
“这孽种到底是谁的,你自己清楚!别他娘的赖到老子头上!赶紧,把这玩意儿给我打了,免得脏了老子的眼!”
原本就挤满了看病号子,此刻更是人头攒动,那些探究的,鄙夷的,窃窃私语的目光,像无数根细密的针尖,扎得夏颜浑身发凉。她感到一阵眩晕,胃里翻涌着酸意,却不是因为怀孕的恶心。
痛……
浑身都痛,骨头茬子穿透皮肉,任由腐肉生蛆的剧痛。
夏颜抬起头,毫无血色的小脸,空洞的眼神聚焦。
是他!这个骗光她所有财产,又把她卖进大山里给老光棍当媳妇的畜生!
怎么回事?
她不是死了吗?
临死前,她明明看到那个她负了一辈子的男人,陆怀远,一身是血地冲进地窖,像一头发狂的雄狮,亲手拧断了**和老光棍的脖子……
他抱着她腐烂的身体,这个桀骜不驯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原来,他一直没有放弃过找她。
他为了她这个破鞋,为了给她报仇,把自己无量的前途,也一起埋葬在了那间发着恶臭的地窖里!
“你还愣着干什么?装死?”**见她不说话,眼神发直,不耐烦地伸手就要来拽她,“医生都说了,刚怀上,现在打了对身体损伤最小,赶紧的!我可没钱给你养野种!”
野种?
夏颜的瞳孔骤然一缩,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
撕心裂肺的悔恨,从骨髓深处蔓延上来。
她想起来了!
区卫生院,她和陆怀远离婚刚半个月,却检查出来怀孕了。
上一世,她就是在这里,被**三言两语一吓唬,又蠢又懦弱地听了他的话,亲手扼杀了自己和陆怀远的第一个孩子。
她只记得,手术台上那冰冷的器械探入身体时,那种灵魂都被抽空的痛楚。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能怀上孩子,成了**口中“不会下蛋的鸡”,成了他后来将她转手卖掉的又一个理由。
当初和陆怀远结婚,不过是为了跟家里赌气。
婚后,她更是处处嫌弃他。嫌他是个粗人,不懂浪漫;嫌他浑身肌肉硬邦邦的,硌得慌。
尤其是新婚之夜,那个男人一身古铜色的腱子肉,让她怕到了骨子里。
痛,太痛了。
从那以后,她再没让他碰过一下。
她作天作地,整日哭闹,和**藕断丝连,全然不把陆怀远这个丈夫放在眼里,直到他终于失望透顶,同意离婚。
她以为自己奔赴了幸福,却不知是跳进了十八层地狱。
老天爷,竟然真的让她重活了一次!
夏颜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焚心蚀骨的恨意和失而复得的狂喜!
孩子……她的孩子还在!
这一次,谁也别想动她的孩子一下!
“你看什么看?你那是什么眼神?”
**被她看得心里发毛,那眼神,哪还是从前那个对他言听计从、满眼爱慕的蠢女人?
他色厉内荏地吼道:“你别给脸不要脸!你都跟陆怀远那穷当兵的离婚了,你以为他还会要你这个破鞋?呸!**的脏!”
“赶紧把孩子打了,我们还能在一起,不然……”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对着夏颜指指点点。
“啧啧,这女的真不检点,刚离婚就搞大了肚子。”
“看着挺漂亮的,怎么净干这种事。”
“肯定是她对不起那个当兵的,不然人家怎么会跟她离婚。”
上一世,她就是被这些话语逼得抬不起头,一头钻进了手术室里。
可现在,这些声音在她听来,只觉得可笑。
脸面?
当她被折断双腿,像条狗一样被囚禁在地窖里的时候,她的脸面早就被蛆虫啃食干净了。
尊严?
当她被那个老光棍用喂猪的食槽喂饭时,她的尊严就已经被踩进了烂泥里。
这一世,她只要她的孩子,和那个她欠了一辈子的男人!
“啪!”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响彻整个走廊!
所有人都惊呆了。
**捂着**辣的脸,不敢置信地瞪着她:“你……你敢打我?”
这个女人,以前在他面前温顺得像只猫,今天居然敢动手?
夏颜甩了甩自己打得发麻的手,冷冷地盯着他。
“**!你当众污蔑我的名声,还想强迫我打掉孩子,你这是在谋杀!”
她猛地转向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声音陡然拔高,“各位大爷大妈,大哥大姐!我叫夏颜,是猛虎团陆怀远营长的爱人!”
她先自报家门,直接把“军嫂”这个护身符亮了出来!
“这个叫**的人,他觊觎我丈夫的地位,骗我离婚,卷走了我所有的财产!现在,他看我怀了我丈夫唯一的孩子,害怕事情败露,就想逼我打掉孩子,杀人灭口!大家给我评评理,还有没有王法了!”
夏颜举起那张化验单,眼圈泛红,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那副又美又惨的样子,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同情心。
什么?她是军嫂?孩子是营长的?
这个年代,军人的地位崇高无比。破坏军婚,谋害军人子嗣,那可是天大的罪名!
人群的风向立刻变了。
“我的天,这男的也太坏了吧?”
“骗人家离婚,还想害死人家的孩子,这还是人吗?简直是畜生!”
**彻底慌了,他没想到夏颜会来这么一出,脸色煞白地狡辩:“你胡说八道!我们早就好上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我的!”
“是吗?”夏颜冷笑,她转向旁边已经目瞪口呆的医生和护士,“医生同志,护士同志,我要报警!”
“这个人,蓄意谋害军官子嗣!请你们立刻帮我联系派出所!”
半小时后,派出所。
**做梦都没想到,夏颜真的敢把事情闹大。
陆父陆母也没想到,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进派出所,竟然是因为这个刚离了婚的前儿媳。
陆母宋淑芬脸色铁青,看着夏颜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厌恶。
儿子在部队里流血流汗,这个女人却在家里给他戴绿帽子,最后还闹到离婚,这简直是陆家几辈子都洗不清的奇耻大辱!
“爸,妈。”夏颜看到他们,眼眶一热,声音都哽咽了。
上一世,她让这两位老人操碎了心,最后还白发人送黑发人。
“别叫我妈!我担不起!”宋淑芬立刻打断她,“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旁边的陆父,也是一脸严肃,显然气得不轻。
他们可以接受儿媳妇懒一点,娇气一点,但绝对不能接受她不守妇道,在外面乱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