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娇儿

囚娇儿

主角:兰妤君璟承
作者:扶苏婴

第3章

更新时间:2025-08-14

墙塌的轰鸣伴随着烟尘冲天而起,碎石泥块如同暴雨般砸落。兰妤惊骇之下,本能地抬手护住头脸,踉跄着后退,脚下却被散乱的枯藤绊住,重心顿失,整个人向后跌去!

预想中摔在冰冷坚硬地面的疼痛并未传来。

就在她向后倾倒的瞬间,一道玄色身影如同鬼魅般穿过弥漫的烟尘,裹挟着凛冽的风和浓烈的、属于战马与陌生男子的气息,瞬间欺近!一只戴着黑色皮革护腕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强悍力道,猛地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那力道极大,带着一种战场上磨砺出的粗粝和不容抗拒的掌控感,像冰冷的铁钳,瞬间扼住了她的命脉。兰妤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掌心粗糙的茧子摩擦着她腕间细嫩的皮肤,带来一阵刺痛的麻意。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即将倾倒的身体硬生生拽了回来!她身不由己地撞进一个坚硬冰冷的胸膛。玄色的衣料带着北地风沙的粗粝感,撞得她鼻尖生疼,一股混合着冷铁、皮革、汗水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雪原深处松木般的凛冽气息,霸道地钻入她的鼻腔,瞬间剥夺了她的呼吸。

“唔……”一声细若蚊蚋的痛呼被她死死咬在唇间。

烟尘渐渐散去。

墨云驹在不远处烦躁地打着响鼻,刨着前蹄,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轻。

裴袑一手仍紧紧攥着少女纤细得仿佛一折即断的手腕,另一手则下意识地护在她背后,防止飞溅的碎石伤到她——这纯粹是战场养成的保护本能,无关其他。他低垂着眼,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带着审视与不耐,扫向怀中这个给自己带来麻烦的“障碍物”。

然而,就在他的目光触及怀中人面容的刹那——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按下了暂停键。

喧嚣的尘埃、战马的嘶鸣、远处模糊的宫阙……所有背景音潮水般褪去,世界陷入一片诡异的真空。

裴袑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思绪,甚至那翻腾在胸口的戾气与不耐,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尚带惊惶的、未施粉黛的脸。

阳光穿透渐渐稀薄的尘埃,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她脸上。肌肤是冰雪初融般的剔透莹润,仿佛最上等的羊脂白玉,找不到一丝瑕疵。因惊吓而微微睁大的眼眸,瞳仁是纯粹的墨色,深不见底,此刻清晰地映着阳光的碎金和他玄色的身影,清澈得如同雪山之巅未被沾染的湖泊,倒映着整个世界的轮廓,懵懂又无辜。细长如画的眉,天然带着远山的黛色。挺翘的鼻尖因方才的撞击微微泛红,如同雪地里悄然绽放的樱蕊。唇色是自然的、娇嫩的嫣红,此刻因恐惧和疼痛而微微抿着,像一枚含着露珠、亟待采撷的初绽花瓣。

这张脸,尚带着十三岁少女的稚气轮廓,却已美得惊心动魄,超越了世间一切笔墨丹青的描绘。那是一种空灵剔透的美,脆弱得如同琉璃,却又纯净得如同初雪,带着不谙世事的懵懂,在这破败荒芜的冷宫角落,猝不及防地撞进他冰封的世界。

裴袑深潭般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见过边关大漠孤烟的雄浑,见过沙场白骨累累的惨烈,也见过京都贵女们精心雕琢的艳色。却从未见过这样一张脸——纯粹、空灵、脆弱、惊惶,像一束骤然穿透厚重阴霾、直刺心底的光,带着不容抗拒的、毁灭性的力量,瞬间击穿了他层层叠叠、用仇恨与铁血浇筑的心防。

心脏,在胸腔里毫无预兆地、沉重地撞击了一下。如同沉寂多年的战鼓被猝然擂响,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连带着攥住她手腕的指尖都几不可察地痉挛了一下。

就在这失神的刹那,一股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幽香,钻入他的鼻息。不同于任何名贵的脂粉或熏香,那是一缕极其清冷的、带着冰雪气息的……梨花香?若有若无,缠绕在他与她之间极近的距离里,丝丝缕缕,沁入肺腑。

这缕幽香,像一根冰冷的针,猛地刺破了那瞬间的失神带来的迷障!

裴袑的目光瞬间恢复清明,不,是比方才更加冰冷、更加锐利,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冒犯般的阴鸷。他的视线如同实质的枷锁,牢牢锁住怀中这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一寸寸下移,掠过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明显短小不合身的旧棉袄,掠过她袖口磨出的絮边,最后定格在她另一只手上——那只方才接住梨花、此刻却空无一物、沾着些许泥污和草屑的手。

一个念头如同淬毒的冰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恨意,瞬间刺穿他的脑海:

静思苑……冷宫……旧衣……如此惊人的美貌……她是废妃之女?她是那个昏聩老狗的女儿?!

这个认知,像一桶冰冷的雪水混合着滚烫的岩浆,兜头浇下!方才那一瞬间因惊艳而掀起的、陌生而汹涌的波澜,瞬间被更庞大、更黑暗的滔天恨意所覆盖、所扭曲!

她是仇人之女!

她血管里流淌着那个构陷他君家满门、将他推入地狱的暴君的血!

一股暴戾的杀意,毫无征兆地从心底最黑暗的角落翻腾而起,如同毒蛇吐信,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攥着她手腕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那纤细的骨头!那冰冷的触感,此刻却像烙铁般灼烧着他的掌心。

兰妤痛得小脸煞白,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她清晰地感觉到了对方身上骤然爆发的、几乎要将她撕碎的恐怖气息!那目光不再仅仅是冰冷审视,而是充满了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近乎实质的、要将她吞噬毁灭的黑暗漩涡!她吓得浑身僵硬,连颤抖都忘记了,只能徒劳地睁大那双盛满惊恐的墨色眼眸,如同被钉在猎人刀尖上的幼鹿,绝望地看着他。

就在裴袑眼底翻涌的戾气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刹那——

“何人在此喧哗?!”一声尖细而严厉的呵斥,从不远处的宫道传来。紧接着,是一阵略显杂乱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内侍总管服饰的老太监,带着几名小太监,神色匆匆地循声赶来。显然是被刚才墙塌的巨大声响惊动了。

老太监一眼就看到了倒塌的矮墙,烟尘中那匹神骏的黑马,以及……马旁,那位一身玄衣、气势迫人、正紧紧攥着一个宫装少女手腕的少年将军!

待看清君璟承的面容,老太监那张原本写满不耐和怒气的脸,瞬间如同被冻住一般,紧接着,变脸似的堆满了谄媚和惶恐,腰也立刻弯了下去,声音都带上了明显的颤音:

“哎哟!是……是裴将军!老奴该死!老奴不知是将军在此!惊扰了将军!将军恕罪!恕罪啊!”他一边告罪,一边飞快地扫了一眼君璟承手中攥着的、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少女,待看清兰妤的面容时,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艳,随即又化为更深的惊疑和算计。

裴袑眼中的暴戾在听到人声的瞬间,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寒。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钳制着兰妤的手。

手腕上那铁钳般的力道骤然消失,留下了一圈清晰刺目的红痕,**辣地疼。兰妤身体一软,几乎站立不住,全靠最后一点意志强撑着,才没有瘫倒在地。她踉跄着后退两步,本能地将那只被攥得生疼的手腕藏到身后,另一只手紧紧揪住自己破旧的衣襟,指节用力到发白。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不敢再看那玄衣男子一眼,更不敢看那突然出现的老太监。

老太监见裴袑松了手,暗自松了口气,连忙上前一步,对着兰妤,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意的斥责和撇清关系的意图:“七公主?!您怎么跑这儿来了?还冲撞了将军的马!静思苑是您该待的地方!还不快滚回去!惊了将军的驾,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七公主”三个字,如同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君璟承的耳膜。

果然!

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冻结。目光再次落在那个单薄颤抖的身影上,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她的脊背。

兰妤被老太监尖利的斥责吓得又是一抖,如同惊弓之鸟。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强压制住喉咙里翻涌的呜咽。她不敢有丝毫停留,甚至不敢抬头,像一只被猛兽驱赶的、慌不择路的小兽,转身就朝着静思苑那扇破败的、象征着囚禁的院门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破碎的裙裾扫过地上散落的、沾满尘泥的洁白梨花瓣,留下仓皇凌乱的痕迹。

裴袑站在原地,没有动。

玄色的身影在坍塌的断壁残垣旁,如同矗立的冰川。阳光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那由内而外散发的寒意。他冰冷的视线,如同附骨之蛆,牢牢追随着那个踉跄奔逃的纤细背影,看着她消失在静思苑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旧门板之后。

老太监还在旁边谄媚地絮叨着什么“将军受惊了”、“老奴这就让人清理”、“定要重重责罚那不懂规矩的……”云云。

裴袑置若罔闻。

他缓缓抬起那只方才攥住少女手腕的手。指间,似乎还残留着那纤细腕骨冰凉的触感,以及……肌肤之下,那微弱却清晰的、属于生命的脉动。那触感,与方才心头翻涌的暴戾杀意,形成了极其尖锐、极其扭曲的对比。

掌心,不知何时,竟捻着一片东西。

是方才混乱中,从她发间或肩头飘落的、一片完整的、洁白无瑕的梨花瓣。花瓣依旧柔软,带着初春的微凉和那缕若有若无的清冷幽香。

他垂眸,看着指尖这片脆弱的花瓣。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冰封之下,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碰撞、扭曲。那滔天的、针对那个暴君的仇恨,与方才惊鸿一瞥间那直击灵魂的、纯粹到令人窒息的美,如同两条狂暴的**,在他心底疯狂撕咬纠缠。

她是仇人之女……却有着这样一张脸……

一个念头,带着毁灭性的占有欲和扭曲的快意,如同毒藤般从仇恨的泥沼中疯狂滋生,瞬间缠绕住他冰冷的心脏:

她的存在本身,不就是对那个暴君最大的讽刺和报复吗?

折断这朵开在仇人废墟上的、最纯净也最脆弱的花,将她牢牢禁锢,让她只为自己绽放……让她成为自己复仇王冠上最耀眼也最屈辱的战利品!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燎原的野火,再也无法遏制。

他缓缓收紧手指。那片脆弱的花瓣,在他带着薄茧的指尖下,被无声地、缓慢地碾碎。洁白的汁液沾染了指腹,带着一丝凉意,如同少女无声的眼泪。

“光?”他薄唇微动,无声地吐出一个冰冷的字眼,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近乎残忍的弧度。

这深宫,这世界,早已是一片无光的深渊。而她,这束骤然闯入他黑暗世界的、仇人之血浇灌出的光……他偏要将其据为己有,哪怕一同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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