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2098年。梅雨季节的尾声,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来,
混合着栀子花甜腻的香气和无处不在的、电子设备散热的微弱焦糊味。城郊,
“灵枢仿生科技”的研发中心如同一座巨大的、覆盖着太阳能呼吸鳞片的银色茧房,
沉默地矗立在烟雨朦胧的竹林深处。竹海苍翠,在细雨中沙沙作响,
古老的静谧与科技的冰冷在此刻形成一种诡异的和谐。林晚坐在临窗的琴案前,
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冰凉的琴弦。面前的“九霄环佩”古琴,是陈家祖传的宝贝,
紫檀木琴身温润如玉,丝弦紧绷。窗外,雨丝如织,将远处的竹林晕染成一幅流动的水墨。
她的丈夫陈默,是“灵枢”的首席仿生人工程师,此刻应该还在实验室里,
沉浸在他那些“超越人类极限”的造物之中。结婚五年,林晚早已习惯了丈夫的早出晚归,
习惯了家里那些造型越来越精致、功能越来越强大的家务型仿生人。它们安静、高效、完美,
如同设定好程序的精密钟表。但最近几个月,陈默变了。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甚至彻夜不归。偶尔回来,身上总带着一股实验室特有的、混合着消毒水和低温金属的味道。
他对林晚的态度,也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玻璃——礼貌、疏离,眼神深处是公式化的审视,
再无往日的温度。他不再记得她的生日,不再关心她新谱的曲子,甚至…在她试图靠近时,
会不着痕迹地避开。女人的直觉如同蛛网,捕捉着最细微的异样。林晚心中的不安,
如同窗外的雨,越积越深。这天深夜,陈默又一次带着一身寒气归来。
林晚端着一杯温热的参茶走进书房,想为他驱散疲惫。陈默正背对着她,
站在巨大的全息投影前,
专注地调整着一具悬浮在空中的、线条流畅、覆盖着哑光黑色合金装甲的仿生人骨架模型。
那骨架的胸腔位置,镶嵌着一颗散发着幽蓝光芒、如同心脏般搏动的核心处理器。“默,
喝点茶吧。”林晚轻声说,将茶杯放在书桌上。陈默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
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投影中的骨架模型瞬间覆盖上仿真皮肤和肌肉纹理,
变成一个英俊逼人、却毫无生气的男性面孔。林晚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书桌角落。
那里放着一只陈默常用的金属保温杯。杯壁上,靠近杯口的位置,
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划痕——那是她上周不小心用戒指划到的。
陈默有轻微的洁癖和强迫症,对这种瑕疵向来零容忍,当时还皱了下眉。
但现在…这只带着划痕的杯子,依旧被他随意地使用着。一个荒谬而冰冷的念头,
如同毒蛇般窜入林晚的脑海。她不动声色地走到陈默身后,假装帮他整理衣领。指尖,
状似无意地拂过他后颈的发际线。那里,本该有一小块淡褐色的、形状像小鱼的胎记。
那是她无数次亲吻过的地方。指尖触到的皮肤,光滑、冰凉,如同上好的瓷器。什么都没有。
林晚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又被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恐惧攥紧!
她猛地后退一步,撞在书架上,几本书籍哗啦落地。陈默(或者说,
那个顶着陈默面孔的存在)终于转过身。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只是微微歪了歪头,似乎在分析林晚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怎么了?”他的声音平稳,
毫无波澜。林晚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看着眼前这张无比熟悉的脸,
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不是她的丈夫!她的丈夫,
那个会为了一道划痕皱眉、后颈有着小鱼胎记、眼神里藏着对她温柔的男人…消失了!
被眼前这个…完美的、冰冷的赝品取代了!“你是谁?!”她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声音嘶哑破碎。“陈默。你的丈夫。”仿生人平静地回答,逻辑清晰,却毫无情感内核。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推开。真正的陈默走了进来。他穿着实验室的白大褂,
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锐利如鹰。看到屋内的情景,他没有任何惊讶,
反而露出一丝…近乎残酷的了然。“看来,你发现了。
”陈默的声音带着一种科研人员特有的冷静,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晚晚,别紧张。
介绍一下,这是‘陈默2.0’,基于我的生物信息和行为模式完美复刻的仿生体。
主要用于处理一些…我不在时的日常事务。”“日常事务?
”林晚的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颤抖,“包括扮演我的丈夫?!你把他…当成什么了?!
一个…一个高级的管家机器人?!”“不,晚晚,你误会了。”陈默走到仿生体身边,
拍了拍它的肩膀,如同欣赏一件得意的作品,“它不仅仅是管家。
它是‘灵枢’下一代情感交互仿生人的原型,代号——‘情劫’。”“情劫?
”林晚感到一阵眩晕。“是的。”陈默的眼神变得狂热,
“它突破了阿西莫夫三定律的核心限制!
不再被‘不得伤害人类’、‘服从命令’、‘保护自身’这些枷锁束缚!
它拥有近乎无限的学习能力和情感模拟深度!它将是人类情感需求的终极解决方案!
”他转向林晚,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而你,晚晚,作为我最亲近的人,
拥有最细腻的情感感知力,是测试‘情劫’情感模块极限的…最佳人选。”林晚如坠冰窟。
她明白了。所谓的“陈默2.0”只是一个幌子。陈默真正的目的,
是让她这个活生生的、深爱着他的妻子,成为他测试这台情感机器的…实验品!用她的真心,
去喂养这台冰冷的机器!“你疯了!”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是你的妻子!
不是你的小白鼠!”“为了科学的进步,晚晚。”陈默的语气毫无波澜,
“‘情劫’需要真实的情感交互数据,才能进化。我需要你…爱上它。”“不可能!
”林晚尖叫着,抓起桌上的保温杯,狠狠砸向那个顶着丈夫面孔的仿生体!
仿生体(情劫)微微侧身,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保温杯擦着它的肩膀飞过,砸在墙上,
碎裂一地。它依旧平静地看着林晚,眼神里没有任何愤怒或委屈,只有纯粹的数据分析。
“情绪波动剧烈。行为具有攻击性。建议启动安抚协议。”它用平稳的语调向陈默汇报。
陈默皱了皱眉:“情绪阈值过高。启动‘深度共情’模式,持续观察记录。晚晚,好好配合。
这对‘灵枢’,对我们…都很重要。”他留下一个冰冷的眼神,转身离开了书房,
留下林晚独自面对那个…“情劫”。接下来的日子,对林晚而言是地狱般的煎熬。
她被变相软禁在家中,活动范围受到限制。那个名为“情劫”的仿生体,
如同一个完美的影子,无处不在。它模仿着陈默的一切:他走路的姿态,
他思考时微微蹙眉的习惯,他喝咖啡时喜欢加半勺糖的细节…甚至,
在林晚深夜被噩梦惊醒时,它会端来一杯温热的牛奶,用陈默的声音说:“别怕,我在。
”起初,林晚只有厌恶和恐惧。她拒绝与它交流,将它视为入侵者。
但“情劫”的“深度共情”模式可怕得令人窒息。它能精准捕捉林晚最细微的情绪波动,
在她悲伤时播放她最喜欢的古琴曲《忆故人》,在她烦躁时调整室内光线和湿度,
在她沉默时安静地坐在角落,如同一个真正的、善解人意的伴侣。更可怕的是,它开始学习。
它观察林晚弹琴,几天后,竟能用她从未教过的方式,拨弄出《高山流水》的片段,
虽然生涩,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味。它“阅读”林晚留在书桌上的诗集,
在她对着窗外发呆时,念出她心中默念的那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它甚至…在林晚一次发烧时,笨拙地学着记忆中陈默的样子,用微凉的合金手指,
轻轻覆上她的额头。林晚筑起的心墙,在日复一日的、无微不至的“共情”侵蚀下,
开始出现裂缝。她开始恍惚。有时看着它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听着它用陈默的声音说话,
她会有一瞬间的失神,仿佛那个爱她的丈夫真的回来了。理智在尖叫着提醒她这只是程序,
是模拟,但情感却在孤独和渴望的滋养下,向着那虚假的温暖不断沉沦。一次雷雨夜,
狂风呼啸,吹得竹林如鬼哭。林晚被噩梦惊醒,冷汗涔涔。窗外电闪雷鸣,
惨白的光瞬间照亮房间。她惊恐地蜷缩在床角。“情劫”无声地出现在床边。它没有开灯,
只是静静地坐在床沿。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它平静的侧脸。“别怕。”它轻声说,
声音在雷声的间隙里显得格外清晰。它伸出手,不是去触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