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的目光和秦峰在空中交汇。

一个平静无波，一个阴鸷狠毒。

电梯间的感应灯，在两人之间明明灭灭。

“下班。”

林舟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迈步走进了电-梯。

狭小的空间里，秦峰身上那股极具侵略性的气息，变得更加浓烈。

站在不远处的苏晚，脸色煞白地看着这一幕，嘴唇紧紧抿着，似乎想冲过来，又硬生生忍住了。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她焦急的视线。

秦峰没有再说话，只是用那双淬了毒的眼睛，一遍遍地打量着林舟。

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被自己亲手捏碎的玩具。

林舟目不斜视，盯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

10。

9。

8。

他能感觉到，秦峰的耐心正在一点点耗尽。

叮。

电梯在一楼停下。

门开的一瞬间，林舟立刻迈步出去。

“站住。”

秦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舟没有停。

一只手，重重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让你站住。”秦峰的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火，“你聋了吗？”

林舟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秦总，现在是下班时间。”

“下班时间？”秦峰冷笑一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从你接手‘星辰计划’的那一刻起，你就没有下班时间了。”

他绕到林舟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林舟，我得承认，我小看你了。”

“不仅敢跟我动手，还敢接我的项目。胆子不小。”

林舟平静地看着他。

“是秦总看得起我，给我这个机会。”

“机会？”秦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以为那是机会？那是你的坟墓！”

他凑近林舟，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会让你，死在那个项目上。”

“我会让你知道，抢我秦峰的女人，是什么下场。”

“我会让你，跪在我面前，像条狗一样求我。”

林舟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抢他的女人？

他到现在还以为，自己和苏晚之间有什么。

真是可悲又可笑。

“秦总说完了吗？”林舟问。

秦峰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

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这种平静，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秦峰感到恼火。

“说完了，可以把你的手拿开了吗？”林舟继续道，“我赶时间。”

秦峰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他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CEO派头。

“好，很好。”

“我给你时间。”

“我倒要看看，你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能撑多久。”

说完，他不再看林舟，转身走向停在门口的一辆黑色迈巴赫。

车门打开，一个西装革履的司机恭敬地为他拉开车门。

在上车前，秦峰回头，给了林舟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林舟站在原地，看着迈巴赫绝尘而去，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内心却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坟墓。

秦峰说，“星辰计划”是他的坟墓。

苏晚也说，那个项目有问题。

到底是什么问题？

正想着，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我在停车场A区等你，你不来，我就上去找你。】

是苏晚。

这股蛮不讲理的劲儿，除了她没别人。

林舟叹了口气。

他知道，今天这事，不跟她说清楚，她能烦死自己。

他转身，走向地下停车场。

A区的角落里，一辆红色的保时捷718静静地停着。

是苏晚的车。

三年前，她就是开着这辆车，把他丢在了半路上。

那天也像今天一样，是个傍晚。

她看着他，说：“林舟，我们分手吧。我妈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是秦峰。我们家公司需要秦家的帮助。”

“你很好，但是，你给不了我想要的。”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然后，她就开着这辆红色的跑车，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林舟收回思绪，走到车旁，敲了敲车窗。

车窗降下，露出苏晚那张带着几分憔ें悴和焦急的脸。

“上车。”她说。

林舟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里的空间很小，充斥着和她身上一样的香水味。

“你为什么要接那个项目！”

他刚坐稳，苏晚就质问道，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

“我不接，他就会放过我吗？”林舟反问。

苏晚一噎。

她当然知道不会。

以秦峰的性格，他有一百种方法折磨林舟。

“可那个项目不一样！”她急道，“那根本就是个无底洞！秦峰之前已经搞砸了两个项目经理了！”

“他把所有不可能完成的指标，所有烂摊子，全都扔进了‘星辰计划’里！”

“他就是想找个替罪羊，在项目彻底崩盘的时候，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出去！”

“而你，就是他选中的，最完美的替罪羊！”

林舟静静地听着。

原来如此。

这就是秦峰的“坟墓”。

确实够毒。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林舟看着她，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苏晚的眼神闪躲了一下。

“我……我不想你被他毁了。”

“因为那个赌注？”林舟追问。

“不是！”苏晚立刻反驳，声音都大了一圈，“跟那个赌注没关系！”

“那是因为什么？”林舟的目光，像一把手术刀，剖析着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因为你良心发现了？还是因为，你对我旧情未了？”

“我……”苏晚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车厢里陷入了沉默。

半晌，苏晚才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靠在椅背上。

“林舟，算我求你，你别跟他斗。”

“你斗不过他的。”

“你现在就辞职，离开这个城市，走得越远越好。他找不到你，就不会再为难你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甚至是一丝哀求。

这让林舟感到非常意外。

在他的印象里，苏晚是骄傲的，是任性的，是永远不会低头的。

她什么时候，用这种语气跟人说过话？

“我走了，你怎么办？”林舟忽然问。

苏晚愣住了。

“我？”

“秦峰的目标是我，但起因是你。”林舟看着她，“如果我跑了，他会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你身上吧？”

苏晚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她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但她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舟忽然明白了。

她来找自己，上演那出复合的戏码，或许不仅仅是为了一个赌“注。

更像是一种……求救。

一种用最笨拙，最混乱的方式，发出的求救信号。

她在秦峰那里，过得并不好。

“他威胁你了？”林舟问。

苏晚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泛起了水光。

“没有！”

“你别管我的事！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了。

“你马上辞职！现在就写辞职信！我帮你递！”

林舟看着她这副色厉内荏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为被羞辱而升起的火气，莫名其妙地消散了。

他甚至觉得有点想笑。

这个女人，还是跟三年前一样。

一点都没变。

永远学不会好好说话。

“我不走。”林舟说。

“为什么！”苏晚的声音尖锐了起来，“你是不是傻？你留下来就是死路一条！”

“走了，才是死路一条。”林舟的语气很平静，“秦峰这种人，你越是躲，他越是觉得你好欺负。”

“我走了，他会觉得我怕了，他会变本加厉地对付你。”

“然后，他会动用他所有的关系，在整个行业里封杀我。到那个时候，我才是真正的走投无路。”

苏晚听着他的话，愣住了。

她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

在她大**的世界里，解决问题的方式，就是逃避，或者用家里的钱和关系去摆平。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林舟想的，比她要深远得多。

“那……那怎么办？”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助和慌乱，“难道就真的让他……”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林舟说。

“他给我一个坑，我就想办法把这个坑填上。”

“甚至，把他一起埋进去。”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很轻，但苏-晚却听得清清楚楚。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林舟。

眼前的这个男人，和她记忆中那个只知道埋头写代码，有些木讷，甚至有些自卑的穷小子，好像完全不一样了。

他的眼神，冷静，锐利，甚至带着一丝……狠劲。

这种狠劲，让她感到陌生，又感到一种莫名的心安。

“你……你疯了？”她喃喃道。

“我没疯。”林舟解开安全带，“我只是不想再被人当成可以随意丢弃和碾压的垃圾。”

他推开车门，下了车。

“苏**，谢谢你的提醒。”

“不过，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说完，他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地铁站。

苏晚坐在车里，呆呆地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孤独，却挺拔。

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她知道，她把他，彻底地推进了深渊里。

……

第二天，林舟成为“星辰计划”负责人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公司。

所有人都用一种同情的，幸灾乐祸的，看好戏的眼神看着他。

技术部原来的同事，更是躲他像躲瘟神。

“听说了吗？林舟真接了那个项目。”

“他胆子也太大了，那不是找死吗？”

“估计是苏大**给他撑腰，他飘了吧。”

“撑腰？我看是苏大**想看他死得更快点吧！昨天秦总那脸色，啧啧。”

林舟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

他搬进了项目组的独立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其实就是个小隔间，堆满了杂物和废弃的服务器。

他花了一个上午，把办公室打扫干净，然后开始研究“星辰计划”的资料。

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苏晚说得没错。

这根本不是一个项目。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烂摊子，一个由无数个失败项目的残骸堆砌而成的垃圾场。

客户需求天马行空，预算被砍得只剩零头，技术架构混乱不堪，团队成员更是被抽调得只剩下三个刚毕业的实习生。

最致命的是，项目交付日期，就在一个月后。

这根本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秦峰的用心，昭然若揭。

他就是要让林舟在一个月后，当着全公司，所有董事的面，彻底地身败名裂。

林舟合上资料，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辞职？

逃跑？

不。

那不是他的风格。

三年前，他一无所有，面对苏晚的背弃，他没有低头。

三年后，他更不会向秦峰低头。

越是绝境，越能激发人的斗志。

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不就是个烂摊子吗？

那就把它，重新拼起来。

他打开电脑，开始梳理项目的技术文档，一行一行地分析那些混乱的代码。

他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门推开，一个穿着职业装，看起来十分干练的女人走了进来。

是总裁办的首席秘书，Lisa。

一个在公司里以言辞犀利，手段强硬著称的女人，也是秦峰最得力的心腹。

“林负责人。”Lisa的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假笑，眼神里却透着轻蔑。

她将一份文件，扔在了林舟的桌上。

“这是‘星辰计划’的补充协议，秦总让你签一下。”

林舟拿起文件。

补充协议上，只有一条内容。

【若‘星辰计划’未能按时交付，或未能满足甲方所有需求，项目负责人林舟，将承担项目全部损失，并向公司赔偿违约金，金额为项目总预算的三倍。】

项目总预算，五千万。

三倍，就是一点五个亿。

林舟看着那个天文数字，笑了。

秦峰这是连最后的退路，都不给他留。

这是要他死。

还要他背上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务。

“怎么？不敢签？”Lisa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带着讥讽的笑意。

“签了这份协议，你就是这个项目的全权负责人，拥有最高的权限。这对你一个普通程序员来说，可是天大的荣耀。”

林舟拿起笔。

他没有看Lisa，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既然是全权负责人，那我是不是有权，调整项目组的成员？”

Lisa一愣。

“当然。”

“好。”

林舟点了点头，然后在协议的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字迹锋利，力透纸背。

签完，他把协议推了回去。

“告诉秦总，我签了。”

“另外，我需要一个人。”

Lisa接过协议，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她以为林舟会讨价还价，会愤怒，会拒绝。

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平静地就签了。

“谁？”她下意识地问。

林舟抬起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要苏晚，进我的项目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