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裂缝带城市被昼区与夜区撕成两半。昼区的人用情绪结晶付账，买一片面包，租一晚孤独；夜区的人把晶体碾成粉，溶进酒，像吞下一颗安眠药，换一场不梦的睡眠。顾觉浅的店悬在裂缝最窄处，像一枚钉进骨缝的钉子。招牌没有灯，只两个字：当铺。笔锋钝了，像被谁咬过一口。0:00，卷帘门自动升起，像一张没有表情的嘴。门楣内侧嵌着一行磨得发亮的字，像被谁用指甲反复抠过：“凡物皆可典当，除却自己。”那是她师父苏沉十年前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如今师父下落不明，顾觉浅成了这座城市唯一的情感萃取师，也是唯一一个把全部情感典当一空后，仍继续营业的人。她穿黑貂皮手套，把对师父的怀念、对男人的爱、对红衣女孩的恐惧，统统封进胸口那枚无法读取的深蓝晶体，然后把自己活成一座无人博物馆。馆里灯火长明，展品缺席，连回声都过期。第一章

桃色气泡一、7.2赫兹的少年少年进门时，风铃只响了一下，像被谁掐住脖子。白色校服浆得发硬，胸口绣着“海鸟湾航海高中”——针脚被烈日漂成灰蓝。耳后晒伤脱皮，碎屑盐白，像海留给他的最后一点吻痕。帆布包里插半本《在路上》，车票当书签。“我要典当初恋的悸动。”他说得极轻，像汽水瓶刚拧开一条缝，气泡尚未浮出，就先泄了气。——那声音落在林晚耳里，却是低频的嗡鸣，震得她左脚踝旧伤一跳。顾觉浅例行核查。顾遐，19岁，永久典当。类别：悸动。峰值：7.2赫兹——成年人罕有超过5赫兹，他的心跳接近一场二级地震。期限：永久，即「至死方休」。她抬头，看见他耳后晒伤处有一道旧疤，像被风筝线勒过。“信物是什么？”他摊开掌心，一张车票被折成指甲盖大的方粒。T842，滨海北→海鸟湾，3.5元。折痕深如刀口，边缘被汗渍泡出毛边——像有人曾把它攥在掌心，一路攥到海。“她住海鸟湾？”“没，”少年笑，“我们只在车厢里遇见17分钟，交换了耳机。”车票落盘。线圈Ⅲ型低喘，像深海鲸歌。数据浮起：强度7.2赫兹——近震；纯度92%——未染尘埃；柠檬烯0.3mg/m³——盛夏汗腺；盐离子0.1‰——海风耳后。亚型：盛夏·初恋。市值：4.7万昼币，约等于一场无人知晓的海啸。她指尖点下「确认」。二十四枚银探针自椅背滑出，冷光闪一下，同时刺入耳后、枕骨、颞颌——像蛇，却更冷，不带体温。二、萃取仪式仪器启动，432赫兹驻波落下，与海马体共振。淡金雾气从他右太阳穴缓缓升起，带极细电流，噼啪如远雷。顾觉浅伸手，雾在她掌中凝成二十面体，桃色，内里气泡缓缓升腾，像未喝完的汽水。就在封口瞬间，她左脚踝忽然剧痛——那是她17岁奔跑后留下的旧伤，早已被典当。“共情？”她几乎失笑。疼像搁浅的鱼，尾鳍拍她空洞的踝骨，一下，又一下。她稳住手，二十面体落成，桃色外壳封死，气泡仍在里层无声爆裂。顾遐睁眼，瞳孔比来时浅了一个色号。他礼貌鞠躬，推门而出，风铃再次哑声。少年背影没入裂缝带的晨雾。三、午夜裂隙当夜，顾觉浅第一次失眠。她把桃色晶体放进真空柜第47格，锁孔留一根头发。02:02，头发齐根而断。监控里，02:01:59到02:02:01之间只有雪花噪点，最后一帧定格：一只红色风筝贴着走廊天花板滑过，竹签尾端滴下无声的水珠晶体表面出现0.1毫米裂纹，所有气泡在同一秒凝固，变成墨绿色雪花。镊尖刚碰上晶体，耳机里凭空响起《Yellow》的鼓点，第一声就踩在她左脚踝的旧裂口上，疼得她指节一白。更诡异的是，柠檬的酸刺进鼻腔，发梢扫过手背的痒顺着臂骨往上爬，——她听见少年那句没说出口的“再见”。她把晶体放进特斯拉线圈逆向读取，屏幕警告：情感污染，无法识别宿主。初恋不再是顾遐的。它被外来情感入侵，变成“愧疚”的宿主。四、21克的死亡清晨，昼区第三大道车祸。死者是顾遐，他冲向货车时眼神“像被吸走了灵魂”。手里攥着红色风筝，纸上用血写：“我赎回我的21克。”21克——灵魂的重量，也是初恋被提取后身体失去的情绪质量。顾觉浅赶到太平间，看见他耳后那道疤裂开了，像被重新勒过。法医说，疤是死后才裂的。她回到店里，拨通“银环”股东专线——苏沉失踪前留给她的唯一号码。接电话的女人声音像被液氮处理过：“顾**，欢迎回家。先生等你十年了。”嘟——通话被远程切断，同时门禁反转，卷帘门无声落下，0:00的裂缝带瞬间被隔绝成真空。黑暗中，特斯拉线圈自启，432赫兹的嗡鸣里，她胸口处那枚深蓝晶体发出微光，照亮墙上那行字：“凡物皆可典当，除却自己。”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