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界，天枢星盟首都星域，黑市“沉星渊”。
这里的光线永远浑浊，空气里混杂着机油、劣质灵能液和数不清种族身上散发的异味。林晚将兜帽拉得更低，遮住自己那张在周围扭曲面孔中显得过于干净的脸。她面前的摊位上，几枚薄如蝉翼的符箓正散发着稳定而微弱的灵能辉光。
“聚灵符？小姑娘，你这玩意儿也敢拿出来卖？”摊主是个长着三只眼的壮汉，第三只竖瞳闪烁着评估和轻蔑，“瞧着就不是正经路数，能量回路画得跟蛛网似的，谁家符师这么画符？”
林晚攥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低声解释：“它不是画的，是用‘尘晶’纳米悬浮刻印的。能量传导效率比传统朱砂符高17.3%，而且灵能波动更稳定，不会因为环境灵气扰动失效。”
这些词汇，比如“纳米悬浮”、“传导效率”，是她从前世带来的遗产。在这个世界，它们毫无意义。
壮汉嗤笑一声，不耐烦地摆手：“别跟我扯这些听不懂的。老子只认货！你这东西，十个星盟币一张，爱卖不卖！”
十个星盟币，连一块最劣质的灵石都买不起。林晚的心沉了下去，她需要钱，需要资源来弄明白这具身体的“废灵根”到底是怎么回事，需要钱活下去。
“一百星盟币，”她抬起头，露出一双清亮却倔强的眼睛，“它的效果，值这个价。你可以当场测试。”
“测试？浪费老子的灵能？”壮汉正要发作，一股无形的威压却陡然降临。
整个嘈杂的黑市瞬间安静下来。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情感的压迫感，仿佛一柄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剑，冰冷，锋利，随时会落下。
人群自动向两侧分开，一队身穿玄黑制式灵能甲胄的军士走了过来。他们步伐整齐划一，灵能甲胄上篆刻的阵纹流转着冰蓝色的光芒，胸前“破军”二字的徽记，宣告着他们的身份。
为首的男人没有穿戴全覆盖式头盔。他身形挺拔如松，一张俊美到极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眼眸像两口幽深的寒潭，扫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要被冻结。
天枢星盟首席灵能指挥官，谢凛。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见过他，在星网新闻上，在那些光鲜亮丽的宣传影像里。但真人带来的冲击力，远比任何影像都要强烈。他就像是这个混乱、肮脏的黑市里，唯一真实而纯粹的存在——纯粹的强大，纯粹的冰冷。
谢凛的目光在林晚的摊位上停顿了一瞬。他的视线落在那几枚奇特的符箓上，眉峰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身后的副官低声报告：“将军，我们追踪的非法军用能量增幅器信号，最后就是消失在这片区域。”
谢凛没有回应，他走向林晚的摊位。那股迫人的气场让三眼壮汉冷汗直流，结结巴巴地想要解释。
“这符，什么原理？”谢凛开口，声音低沉，和他的人一样，没有温度。
林晚的大脑飞速运转。她不能解释科学，只能用这个世界能理解的方式。她斟酌着词句：“回……回大人，是我偶然发现的一种……阵法拓扑优化结构。它改变了灵能流动的路径，减少了能量在传导中的逸散。”
“拓扑优化？”谢凛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眼神里划过一丝探究。他伸出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捻起一枚符箓。
指尖触碰的瞬间，他化神期巅峰的庞大神识扫过。符箓内部的能量结构清晰地呈现在他脑海中。确实如蛛网般复杂，却又遵循着一种奇异而严谨的秩序。灵能的流动平滑、高效，几乎没有冗余。
这绝不是一个“废灵根”的低阶修士能创造出来的东西。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林晚身上，审视的意味更浓了。一个边缘星域出身、毫无背景、灵根测试结果是“废”的女人，却能拿出这种连谢家炼器宗师都未曾设想过的技术。
这背后，是惊人的天赋，还是……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林晚。”
“这些东西，我全要了。”谢凛不容置喙地对副官下令，“按军需采购标准三倍价格支付。”
副官愣了一下，但立刻执行命令，将一袋沉甸甸的星盟币放在摊位上。
林-晚看着那袋钱，又看看谢凛冷峻的侧脸，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是在……帮她解围吗？不，不像。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善意，只有纯粹的评估和探查。他买下这些符箓，更像是收缴一件可疑物品。
可即便如此，那份从天而降的强大，那份不经意间的庇护，依旧像一道微光，刺破了她穿越以来所有的黑暗与挣扎。
她看着谢凛带领“破军”卫队走向黑市深处，背影决绝而孤高。她不知道，谢凛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为了追查一件由他的青梅竹马苏瑶，暗中泄露给星盗的军用技术。而他此刻收走的符箓，不久后就会被苏瑶看到，埋下嫉妒与阴谋的种子。
林晚只知道，在这一刻，这个名为谢凛的男人，在她死寂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滚烫的石头。
边缘星域的警报声，尖锐得能撕裂人的耳膜。
“警告！检测到伽马级星兽‘恐爪’能量反应！重复！检测到……”
林晚所在的临时勘探基地一片混乱。这种级别的星兽，对于没有正规军团驻守的边缘星域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她被分配到数据分析组，实际上就是个打杂的。当恐爪星兽那庞大的身躯撞碎基地外层防护罩时，所有人都陷入了绝望。
就在此时，林晚的脑海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撕裂。她看到了，在无数交错的因果线中，一幅碎片化的画面——恐爪星兽庞大的能量核心，在其左侧第三根肋骨下方约七寸的位置，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周期性闪烁的能量节点。
那是它的弱点！是“星晷”碎片的预见！
代价是神魂仿佛被撕开，生命力在飞速流逝。但她顾不上了。
“它的弱点在左侧第三肋骨下方，那里有一个能量循环节点！”她冲到主通讯台，对着里面已经放弃抵抗的通讯员大喊。
通讯员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小姑娘你胡说什么！军方数据库里恐爪的弱点明明是头部晶核！”
“来不及了！信我一次！”林晚吼道，声音因痛苦而沙哑。
就在这时，一道金色的剑光撕裂天幕，“破军”军团的灵能机甲从天而降，为首的正是谢凛那台专属机甲——“寂灭”。
谢凛的处境并不好。恐爪星兽比预估的更强悍，常规的攻击方式收效甚微。他正准备动用会对自己造成巨大反噬的“寂灭剑意”，一个突兀的女声却通过公共求救频道传了进来。
“左侧第三肋骨下方七寸！能量循环节点！”
是那个叫林晚的女人。
谢凛的第一反应是荒谬。一个废灵根，凭什么指导他这个化神期修士战斗？
但那声音里的急切与笃定，却又让他莫名地迟疑了一瞬。他想起那张奇特的符箓，想起她眼中不屈的光。
战场上，犹豫就是死亡。
“寂灭”机甲一个极限侧滑，避开恐爪星兽的挥击，手中的灵能巨剑没有刺向头部，而是以一个刁钻诡异的角度，猛地刺向了她所说的位置！
“将军！”副官的惊呼在通讯频道里响起。
下一秒，时间仿佛静止。
灵能巨剑精准地刺入那个位置，没有预想中的坚硬触感，反而像刺入了一团棉花。紧接着，恐爪星兽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狂暴的能量从伤口处喷涌而出，形成了一场绚烂的灵能风暴。它的能量核心循环被强行中断，整个身体像被抽干了力气，轰然倒塌。
战斗……结束了。
“破军”军团的成员们都惊呆了。谢凛坐在驾驶舱内，看着光幕上显示的、被一击毙命的星兽，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是巧合。那种精准到寸的预判，绝不可能是巧合。
他将机甲降落在满目疮痍的基地里，走出来，径直向通讯室去。
他看到林晚瘫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的影子将她完全笼罩。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探究。
林晚抬起头，虚弱地笑了笑：“计算出来的。”
“计算？”
“对。根据它的能量波动频率、移动轨迹、以及基地防护罩破碎时反馈的能量冲击数据，建立数学模型，推演出它的能量结构薄弱点。”她将前世的知识，包装成这个世界能理解的“天才”行为。
谢凛沉默了。他听不懂那些复杂的词汇，但他能理解结果。这个女人，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做到了连星盟最高智脑都做不到的事情。
他看着她苍白却依旧明亮的眼睛，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收拾东西，”他用命令的口吻说，“跟我回璇玑界。”
他要将这个充满谜团的女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她的“才能”，或许能为星盟所用。但也可能，是无法掌控的危险。
林晚怔怔地看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去璇axuán玑jī界？去天枢星盟的中心？对她而言，那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她不知道谢凛此刻内心的复杂与警惕，她只看到了一双向她伸出的手，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热。
璇玑界，天枢星盟军事总部，后勤维修部。
林晚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她就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吸收着关于灵能科技的一切知识。而她前世的科学思维，在这里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她用拓扑学原理，优化了“破军”军团制式机甲的能量传导回路，将整体能效提升了3%。这3%在战场上，可能就是生与死的差别。
她用材料学的知识，分析受损装甲的金属疲劳度，提出了一套全新的修复和加固方案，大大延长了机甲部件的使用寿命。
她成了后勤部一个奇迹般的存在。没人再敢提她“废灵根”的出身，所有人都对她那颗仿佛装着整个宇宙的脑袋敬畏有加。
而她做这一切，只有一个最单纯的目的——希望能离那个人，更近一点。
她成了谢凛办公室的常客，当然，是去送数据报告。每一次，她都小心翼翼地观察他。她发现他总是在深夜紧锁眉头，身上会不自觉地散发出一丝丝阴冷暴戾的气息。
通过阿七——那个她救下的半机械少年，现在是她的专属黑客——她悄悄查阅了一些关于谢家功法的资料。她知道了“寂灭剑意”，知道了那种力量对心神的侵蚀。
于是，她开始了自己的秘密研究。她分析了谢凛定期服用的丹药成分，结合自己对能量植物学的理解和材料学的知识，找到了一种名为“静心草”的伴生矿石“月魄晶”。她将月魄晶研磨成肉眼不可见的粉末，混合了几种能安抚神魂的植物纤维，用最古老的手工缝纫方式，**了一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黑色香囊。
她将香囊连同最新的数据报告，一起放在了谢凛的办公桌上。
“指挥官，这是……我用家乡的土法子做的安神香囊，或许能缓解您的精神疲劳。”她鼓足了所有的勇气，低声说。
谢凛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抬起头，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香囊上。他本能地想拒绝这种……私人物品。但当他看到林晚那双充满期盼和紧张的眼睛时，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他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将香囊随手放在了一边。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却又有一丝窃喜。他没有扔掉，不是吗？
她不知道，在她离开后，谢凛处理完公务，在深夜的寂静中，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那个香囊。一股清冽而宁静的气息传来，他体内翻腾不休的“寂-灭剑意”，竟真的平缓了许多。
从那天起，他习惯了将那个黑色香囊挂在自己灵能甲胄的内衬上。他习惯了深夜批阅文件时，有林晚送来的、永远精准高效的数据分析。他习惯了她的存在，就像习惯了呼吸一样自然。
他享受着这份无声的温暖和便利，却从未深思过其后的意义。在他看来，她是他的下属，做这些，是她的本分。那份浓烈到快要溢出来的爱意，被他用身份、规则和偏见，筑起了一道厚厚的墙，隔绝在外。
他以为，一切都会这样继续下去。
谢家的一次秘密行动，目标是清剿一个盘踞在废弃矿星上的星盗团伙。
行动开始前，苏瑶穿着一身洁白的医师长袍，微笑着来到谢凛面前，为他递上一支最新的基因修复药剂。
“阿凛，这次行动很危险，你要小心。”她眼中满是关切，温柔得体。
谢凛点了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瞥向了不远处正在和技术人员交代的林晚。苏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底闪过一丝阴冷的嫉妒。
她状似无意地说：“林晚妹妹真是能干呢。我听说，这次行动的机甲能量回路，都是她亲手优化的。阿凛你真是慧眼识珠，从边缘星域都能捡到这样的宝贝。”
“捡到宝贝”四个字，说得格外刺耳。
谢凛眉头微皱，没有说话。
苏瑶的目的已经达到。她转身离开，指尖轻轻划过通讯器，一条加密指令发送了出去。
行动开始了。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谢家的机甲小队突入星盗核心基地时，异变陡生！
其中一台机座，在进行高强度能量输出时，胸口的能量核心突然发出刺眼的红光，所有参数瞬间爆表！
“警告！能量回路过载！无法中止！”驾驶员发出惊恐的尖叫。
下一秒，机甲轰然爆炸！
剧烈的火光吞噬了一切，强大的冲击波将周围的几台机甲都掀翻在地。
谢凛在主舰上，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他大脑一片空白，随即是滔天的怒火。
很快，一份“调查报告”就摆在了他的面前。报告指出，爆炸机甲的能量回路上，有一个极其隐蔽的参数被篡改了，导致能量在极限输出时无法回流，最终引起核心爆炸。
而附带的“证据”，是一段经过剪辑的监控录像。录像显示，在行动开始前，只有林晚接触过那台机甲的核心控制光脑。
还有一份伪造的、与星盗头目的加密通讯记录，通讯内容直指“交易”与“破坏”。
所有证据，形成了一条完美的闭环，死死地指向了林晚。
“窃取机密、勾结外部势力、蓄意破坏。”副官的声音冰冷地宣读着结论。
谢凛坐在指挥官的座位上，周身散发出的寒气，几乎要将整个舰桥冻结。
背叛。
又是背叛。
这个词，是他一生都无法摆脱的梦魇。他幼年时亲眼目睹最信任的叔父，为了利益背叛家族，导致母亲惨死。从那时起，他最痛恨的就是背叛。
他下令将林晚带来。
林晚被两名军士押解着，走进舰桥。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脸上带着一丝茫然和不安。当她看到谢凛那双仿佛要噬人的眼睛时，心猛地一沉。
“指挥官……”
“你的‘才能’，就是用来背叛的吗？”谢凛站起身，一步步向她走来，每一步都像踩在林晚的心上。
林晚懵了：“背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谢凛冷笑一声，将那份血淋淋的报告扔在她脸上，“机甲爆炸，三名谢家子弟当场身亡！这就是你的‘不知道’？”
林晚看着报告上的内容和那些所谓的“证据”，浑身冰冷。她拼命摇头：“不是我！我没有！有人陷害我！”
“陷害？”谢凛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与暴怒，“证据确凿！林晚，我给了你机会，给了你平台，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他的质问，像一把把尖刀，将她的心捅得千疮百孔。她的深情，她的付出，她日日夜夜不求回报的努力，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笑话。
“我没有……”她的声音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谢凛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胸前。他猛地伸手，扯下了那个他一直贴身佩戴的黑色香囊，狠狠地摔在地上。
“你的东西，我嫌脏。”
香囊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弹跳了一下，滚落到角落。
林晚看着那个被他弃如敝履的香囊，看着他眼中彻骨的冰冷与厌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爆了。
所有的辩解，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明白了。在他心里，她从来都只是一个来历不明、随时可以被定罪舍弃的工具。所谓的机会，所谓的平台，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的施舍。
信任？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她被剥夺了一切职务，关押进了最森严的禁闭室。
在她被带走后，苏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舰桥的角落，捡起了那个被丢弃的香囊。她唇边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用一个一模一样、但内里填充物却换成了能慢性侵蚀神魂的“蚀骨香”的香囊，替换了它，然后“不经意”地让路过的侍从官发现，重新交还给了谢凛的副官。
她知道，谢凛最终还是会把它戴回去的。
因为习惯，是一种比爱更可怕的东西。禁闭室的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最后一点光。
四周是冰冷的、无缝的合金墙壁，只有头顶的能源灯发出单调的嗡鸣。这里是天枢星盟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方，专门用来关押犯下叛国重罪的灵能者。强大的能量力场压制着室内的一切灵能波动，将一个灵能者彻底变成一个废人。
对林晚来说，这没什么区别。
她本就是个“废灵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