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的寒江，总比别处冷得早。酉时刚过，铅灰色的云就压得极低，江风卷着碎雪，
打在渡口那间孤零零的“渡寒驿”门板上，发出“呜呜”的响，像极了去年深秋，
死在沈砚青剑下的那名黑衣人的哀嚎。沈砚青坐在驿馆最靠窗的桌前，
面前的温酒已经凉了大半。他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
腰间悬着柄没有剑鞘的铁剑——剑刃是寻常铁匠铺打的熟铁，刃口处还留着两道浅浅的豁口，
唯有剑柄缠着的深蓝色丝绦，还能看出些往日的痕迹。他不看窗外的风雪，
也不看驿馆里零星的客人，只盯着杯底沉着的那片茶叶，像在琢磨什么要紧的事。
驿馆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进一股刺骨的寒风，雪沫子落在地上，瞬间就化成了水。
进来的是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担子两头挂着些针头线脑、糖人泥哨，
身上裹着件油腻的旧棉袄，冻得嘴唇发紫，一进门就嚷嚷着要掌柜的温两壶酒，
再来盘酱牛肉。掌柜的是个瘸腿的老头，姓周，大伙儿都叫他周瘸子。他慢腾腾地应着，
刚要转身去后厨，就见又有两人走了进来。这两人穿得齐齐整整，都是玄色劲装，
腰里别着短刀，脸上带着几分凶相。左边那人眼窝深陷，扫了眼驿馆里的人，
最后目光落在了沈砚青腰间的铁剑上，嘴角撇了撇，低声对身旁的人说了句什么，
两人都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不屑。沈砚青像是没听见，伸手把凉酒往嘴边送，刚碰到唇，
就被人撞了一下胳膊，酒洒了半杯。“哟，对不住啊。
”撞他的是那两个玄衣人里眼窝深陷的，嘴上说着道歉，手却伸向了沈砚青的铁剑，
“这剑看着不怎么样，倒是敢露在外面，不怕被人抢了去？”沈砚青握着杯柄的手紧了紧，
指节泛白，却没抬头：“剑虽钝，却能杀人。”“杀人？”玄衣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伸手就去抓剑柄，“我倒要看看，这破剑怎么杀……”话没说完，就见沈砚青手腕一翻，
不知怎的，那杯没洒完的凉酒就泼了出去，正好浇在玄衣人的眼睛上。玄衣人吃痛，
“啊”的一声叫，手也顿了顿。就在这一瞬，沈砚青已经站起身，
腰间的铁剑“嗡”的一声轻响，剑刃贴着玄衣人的手腕划了过去——没有血，
却见玄衣人的手僵在半空，随后“当啷”一声，他腰里的短刀掉在了地上。
另一个玄衣人见状，怒吼一声，拔刀就朝沈砚青砍来。沈砚青不闪不避，铁剑斜斜一挑，
正好挑在对方的刀背上，“叮”的一声脆响，玄衣人的刀被挑得偏了方向，
砍在了旁边的桌子上，把桌子劈出一道大口子。紧接着，沈砚青脚下一错，
身子像阵风似的绕到玄衣人身后，铁剑的刃口轻轻抵在他的后颈上。“别动。
”沈砚青的声音很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玄衣人浑身僵住，后颈处传来阵阵寒意，
他能感觉到那把钝剑的刃口，正贴着自己的皮肤，只要对方稍一用力，自己的脖子就得断。
刚才还嚣张的气焰，此刻全没了踪影，声音都发颤：“大……大侠饶命，
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放了小的吧。”眼窝深陷的玄衣人揉着眼睛，
看清眼前的景象，也吓得腿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大侠饶命，饶命啊！
”沈砚青看了他们一眼，收回剑，重新坐回椅子上：“滚。”两个玄衣人如蒙大赦，
爬起来就往门外跑，连掉在地上的短刀都忘了捡，出门时还撞在了门框上，
引得那货郎“嗤”地笑了一声。周瘸子端着温好的酒和酱牛肉走过来，把东西放在货郎桌上，
又给沈砚青换了杯热酒，低声说：“沈公子，您还是这么不小心，又露了身手。
”沈砚青端起热酒，抿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驱散了些寒意：“周伯，
他们先惹我的。”“惹你的人多了去了，”周瘸子叹了口气，“你忘了三年前的事了？
‘青云剑派’的少掌门，因为一把‘青锋剑’，被人追杀得家破人亡，如今只能隐姓埋名，
用一把破铁剑过日子，要是再被人认出来，可就麻烦了。”沈砚青的手顿了顿，
目光落在腰间的铁剑上，眼底闪过一丝落寞。三年前，他还是青云剑派最风光的少掌门，
父亲是江湖上有名的“青云剑”沈惊鸿，手里握着的是青云剑派的镇派之宝——青锋剑。
那把剑削铁如泥，剑身在阳光下会泛出淡淡的青光，是无数江湖人梦寐以求的神兵。
可就是因为这把剑，麻烦来了。“黑风寨”的寨主雷啸天，带着手下闯进青云剑派，
要抢青锋剑。父亲沈惊鸿不肯，与雷啸天大战了三天三夜，最后虽然杀了雷啸天，
自己也油尽灯枯，死在了剑下。青云剑派被黑风寨的余党烧了个精光，
师兄弟们死的死、散的散，他带着青锋剑，一路被黑风寨的人追杀，
最后在寒江边被周瘸子所救，藏在了这渡寒驿里。为了不被人认出来，
他把青锋剑藏在了周瘸子的地窖里，自己用一把破铁剑防身，穿着普通的青布长衫，
装作一个寻常的江湖客。这三年来，他一直安安分分，很少与人争执，
可今天那两个玄衣人的手，碰了他的剑——剑，是他最后的念想，也是他的底线。“周伯，
我知道分寸。”沈砚青轻声说。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马蹄声，而且不止一匹，
密密麻麻的，像是来了不少人。周瘸子脸色一变，快步走到窗边，撩起窗帘的一角，
往外看了一眼，回来时脸色更白了：“坏了，是黑风寨的人，领头的是雷啸天的弟弟雷啸虎，
带着至少二三十人，像是冲着咱们这驿馆来的。”沈砚青握着酒杯的手猛地一紧，
指节“咔咔”作响。雷啸虎，他记得这个人，三年前，就是雷啸虎带着人，在后面追杀他，
若不是他跳了寒江，早就死了。没想到，三年后，雷啸虎还是找来了。
那货郎也听见了马蹄声，放下手里的酒碗，凑到周瘸子身边，小声问：“周掌柜，
黑风寨的人来这儿干嘛？他们不是一直在南边活动吗？”周瘸子没说话，
只是看了沈砚青一眼。货郎也不傻，顺着周瘸子的目光看向沈砚青，又看了看他腰间的铁剑，
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却没多问，只是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酒碗，慢慢喝了起来。
“沈公子，你快躲进地窖里，青锋剑也在那儿，他们找不到你的。
”周瘸子拉着沈砚青的胳膊，就要往后厨走。沈砚青却站在原地，没动。
他看着窗外越来越近的马蹄声，眼底的落寞渐渐被怒火取代：“周伯，躲了三年，够了。
”“够什么够！”周瘸子急了，“他们人多势众，你手里只有一把破铁剑，怎么打得过他们？
你父亲的仇，早晚能报，可你不能先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啊！”“三年前，
我看着父亲死在我面前，看着师兄弟们被他们杀害，看着青云剑派被烧成灰烬，我只能跑，
只能躲。”沈砚青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带着坚定，“这三年来，我每天都在想，
什么时候能亲手杀了雷啸虎，为父亲报仇，为青云剑派报仇。今天，他自己送上门来，
我不能再躲了。”说完，他推开周瘸子的手，快步走到后厨，掀开地窖的盖子，
从里面拿出了一把剑。那是一把极美的剑。剑鞘是深紫色的鲨鱼皮，
上面镶嵌着七颗小小的蓝宝石，剑柄缠着深蓝色的丝绦，与沈砚青腰间的铁剑剑柄一模一样。
沈砚青握住剑柄，轻轻一拔，“唰”的一声，剑刃出鞘，一道淡淡的青光瞬间照亮了后厨，
连空气都像是变得锋利起来。这就是青锋剑。沈砚青握着青锋剑，走出后厨，回到驿馆大堂。
此时，驿馆的门已经被人踹开，一群穿着黑衣的人涌了进来，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大的汉子，
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从左眼一直划到下巴，眼神凶狠，正是雷啸虎。
雷啸虎扫了眼驿馆里的人，最后目光落在了沈砚青手里的青锋剑上，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哈哈大笑：“沈砚青！我找了你三年，终于找到你了！还有青锋剑，果然在你这儿！
”沈砚青握着青锋剑，站在大堂中央，冷冷地看着雷啸虎：“雷啸虎，三年前的仇，
今天该算算了。”“报仇？”雷啸虎嗤笑一声，“就凭你？三年前，你像条狗一样跑了，
今天，你以为有了青锋剑，就能打得过我？兄弟们，把他给我拿下，谁要是能杀了他，
赏银五百两！”话音刚落，十几个黑衣人就拔刀冲了上来，刀光闪闪，朝着沈砚青砍去。
沈砚青不慌不忙，脚下踩着青云剑派的“流云步”，身子轻盈得像一片云，
在刀光剑影中穿梭。青锋剑虽然三年未出鞘，却依旧锋利无比，他手腕一翻，剑刃划过，
第一个冲上来的黑衣人，手里的刀就被劈成了两段，紧接着，剑刃再一送，
就刺穿了那人的胸膛。“啊！”黑衣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鲜血瞬间染红了驿馆的地面。
剩下的黑衣人见状，都愣了一下，随后更加疯狂地冲了上来。沈砚青眼神一冷，
青锋剑舞得更快了，只见一道青光在大堂里不断闪烁，
伴随着“叮叮当当”的脆响和黑衣人的惨叫声，一个个黑衣人倒在地上，没一会儿，
地上就躺了十几具尸体，鲜血顺着地板的缝隙，流到了门口，与外面的雪水混在一起，
变成了暗红色。雷啸虎看着眼前的景象，脸色渐渐变了。他知道沈砚青会武功，却没想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