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水鬼三年内找不到替身，就会魂飞魄散。三年来，我从御花园的湖里飘到护城河，

仍没找到替死鬼。眼看着我就要消散在这无人知晓的夜色里。

被我救过的姑娘却在浓重夜色里爬到河边，一头撞进我的魂体：「姐姐，我做你替身，

你替我报仇。」1溺死在御花园的湖里已经**年了，我的魂越来越淡。

杨老太医的魂魄又一次飘过来，语重心长地劝我：「娘娘，是时候找替身投胎了。」

我白了他一眼。是我不想吗？谢家家规曰：「不欺弱小，不伤无辜。」三年来，

京城里人人都说护城河来了河神。意外落水的人不但不会淹死，

还会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推到岸边。杨老太医对我此举本不以为然，直到我用尽全力，

把他三代单传的孙子从水草丛里拽出来。他感激涕零，天天寻机会要报答我。

被我救过的人不计其数，相府「千金」江明月，是唯一能看到我的人。那日骄阳似火，

街上空无一人，我眼看着三个小人从相府后门偷偷溜了出来。其中两个身高体形相仿，

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裙，戴着一模一样的白色帷帽，显然是一对双生女。我在京城多年，

从未听说相府有双生**，又见她们煞是可爱，便忍不住多瞧了两眼。怎料甫一靠近，

便见后面的女孩快步上前，把前面的女孩狠狠推到地上，然后叉着腰，

恶狠狠地说：「把香囊给我拿出来！」倒在地上的女孩紧紧护着衣袖，「玉佩都已经给你了，

这香囊是皇后娘娘赏我的。」「呸！你也配！皇后娘娘赏的是江家嫡女，不是你这个冒牌货！

」旁边的小男孩走上来，往她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脚，「姐姐，跟她费什么口舌，

抢过来就是了。」于是两个人光天化日之下去抢，女孩不给，被两个人推推搡搡，

失足跌进河里。眼见她在水里沉沉浮浮，无助地挣扎着，姐弟俩却在一旁拍掌大笑。

我托住她的身体往岸边游的时候，她乖乖地搂着我的脖子，虚弱地说了声：「谢谢。」

我大惊。我在水面上照见过自己的水鬼模样，披头散发，面目狰狞，

看一眼吓得我半个月都睡不着觉。可她一点却也不怕，到了岸边还盯着我不放，

嘴里一边往外咳着水一边说：「谢谢姐姐。」她那混账姐姐闻言指着她大笑，「江明月，

你脑子进水了吧？还谢谢我，哈哈哈哈，那姐姐再帮你一次！」说着，

便又要动手把她往河里推。她那混账弟弟边笑边叫，「淹死她，淹死她！」我大怒，

卷起一股大浪把他们二人重重拍翻在水里。看着他们在水里狼狈挣扎着浮出水面，大喊救命，

我也不急，慢悠悠地卷起一个漩涡又一个漩涡，让他们喝个水饱。水流凝成两条透明的长鞭，

狠狠抽在他们身上，再将他们拦腰高高卷起，重重掷落，最后连呼救声都被河水吞没。

留他们一口气，扔到岸边时，相府的小厮和嬷嬷才匆匆赶来。江明月是个机灵的，

明明刚刚还在冲着我大喊，「姐姐，饶他们一命……」一见有人来，立刻躺在河边，

假装昏迷不醒了。2饶是如此，三日后她来看我时，还是一瘸一拐的。

因为落水的事情被夫人罚，顶着烈日跪了一整天。我本不愿理她，

谁家好姑娘天天追着女鬼叫姐姐？可她带来了藕粉糖糕，非要等我闻了再吃。

护城河流经江府的后门，她站在柳树下，猫着腰，一边小声喊着姐姐，

一边用手把香味往我这边扇。那风一阵阵吹着，糕点的甜香直往鼻子里钻。真不是我嘴馋，

实在是不忍心白白糟蹋了她的一番心意。我一口气吸了个够。她蹲在我旁边，眉开眼笑，

像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于是我知道了她那混账姐姐和弟弟现在还下不了床，

在家里哼哼唧唧。夫人心疼坏了，下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守在那里，她才有机会溜出来。

我问她，「你们三个都落水了，夫人为什么只罚你？」「因为，我是**的替身，

不能私自出门的。」「还有，我是夫人捡来的孩子啊。夫人心善，把我当**养着，

我要知恩图报。」丞相夫人心善？我一百个不相信。江丞相的风流人尽皆知，

这些年折在她手中的妾室一双手都数不过来。见我起疑，她拉着身上的衣裙，转个圈给我看，

「是真的！我吃穿都跟**一样，还能跟**一起学习呢。」从此，只要一有机会，

她就偷偷溜到后门边来看我。仗着手里那些冒着热气的茯苓糕、桂花糕，

把我当成不要钱的听客。我一边嫌她聒噪，一边又替她难过。偌大一个相府，

她竟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也难怪，她只是大**江明玉的替身。京城第一才女的头衔，

是她为大**挣来的。大**既需要她为自己出头露面，又恨她抢走了自己出头露面的机会，

明里暗里想尽办法欺负折辱她。丞相和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更是肆无忌惮，

变本加厉。好在她还有大用处，大**也不敢伤她太狠。「如果不是夫人把我捡回来，

我早就饿死了。」她叹口气，「现在已经很好了，吃得饱穿得暖，做人不能太贪心。」

我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跟她聊聊小时候的事。爹爹教我们兄妹四人练武，

娘亲抱着妹妹笑吟吟地端来藕粉糖糕，把糖糕塞到我嘴里，再拿帕子给爹爹揩汗。

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她却听得入迷。她歪着头问我，「姐姐的娘亲，

真的会亲手做藕粉糖糕给姐姐吃吗？「姐姐的爹爹，真的会亲自教姐姐练武吗？」

我偏过头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何，那句怼她的话就生生地卡在喉咙里了。3转眼间莺飞草长，

又到了宫里举办春日宴的日子。我着实无聊，便顺着护城河进了御花园去凑个热闹。

不得不说，江府请的易容师真厉害，如果不是江明月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用口形喊了声「姐姐」

,我真把她当成江明玉了。盛装的江明月优雅端庄，落落大方，做诗弹琴样样拔得头筹，

招来一片喝彩声。江夫人乐得嘴都合不上了。也难怪，曹皇后打着春日宴的名头，

实际上是为了给太子选妃。江夫人此番费尽心思，正是为给江明玉谋求太子妃之位。

春日宴后，皇宫使者几次三番大张旗鼓地抬着厚礼前来纳采，纳吉，

太子妃之位已然板上钉钉。只是那日之后，我再没见过江明月。想必她完成了使命，

也该获得自由了吧。不为她操心了。我低下头看看自己越来越淡的魂，

大概明日早晨就要烟消云散了。4浓浓夜色中，一个人影艰难地爬到了河边。

仅仅半个月不见，阳光明媚的少女已经形容枯槁，形销骨立，像一朵枯萎的花。「姐姐，

他们都要我死。」她躺在我怀里，脸上一道道的伤痕触目惊心，

流干泪水的眼睛在月光下像一口无底的枯井。「江明玉出生的时候，大师说她命里有一大劫，

我是他们找来为她挡劫的。」「如今什么劫难也没有发生，太子妃之位已唾手可得，

他们又怕露馅，便起了害我的心思。」「栽赃我偷了**的玉簪，把我关在柴房里。」

她卷起衣袖，胳膊上全是鞭子抽出的交错的伤痕，触目惊心。「江明玉划花了我的脸，

我是从乱葬岗的白骨堆里爬到这里来的。」「姐姐，我做你的替身，你替我报仇，好不好？」

她紧紧抓着我的手臂，呼吸越来越微弱。「不要！江明月，你活着才是最好的报仇！你醒醒！

」我拼命喊着她的名字，她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咬破手指，把血滴在藏在手心的符篆上。

「姐姐，对不起，我只能给你这破碎的身体，你别嫌弃啊……」

愤怒的火焰在我胸腔里熊熊燃烧着。做鬼太久，我都已经忘记世间险恶了。

那些披着人皮的狼，怎么可能给她自由？若是能早点提醒她，她是不是就不必受这些苦了。

不待悔恨太久，我已被一道强烈的白光扯进她破碎的身体里。

原本轻飘飘的魂体瞬间被铺天盖地的痛楚淹没。她过往的记忆从脑海里一幕幕闪过，

我的脸上湿润一片。江明月，这个仇，我为你报。那些伤你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5黎明时分，惊天动地的鞭炮声穿透晨雾，惊飞了树梢的雀儿。

一队浩浩荡荡的队伍吹吹打打，举着龙旗凤幡，抬着数不清的朱漆描金箱笼，

喜气洋洋往相府早已搭好的红绸喜棚而来。今日是太子下聘礼之日。京城万人空巷，

十里长街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没有人注意到，一位衣衫褴褛的女子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

从人群背后蹒跚而行，叩响了将军府的大门。6三个月后，东宫迎娶太子妃前夜。

相府各处张灯结彩，门庭若市，前来道贺的官员权贵络绎不绝。我趁机悄悄溜进了后院。

江明玉的闺房灯火辉煌，她早早换好了大红喜服，梳妆完毕，正喜不自胜地照着铜镜。

一阵寒风陡起，吹灭了一对大红喜烛，房间里顿时暗了下来。「姐姐，大喜的日子，

怎么也不通知妹妹一声啊。」我把阴恻恻的声音从窗缝里送进去。「谁？」她惊慌地站起身，

仓皇四顾。我一个闪身出现在她面前，她惊恐地尖叫出声，「鬼，鬼啊！」。「我不是鬼，

我是你的妹妹江明月啊。」「江明月已经死了！」我抬手摸摸她的脸，

直视她的眼睛:「我没死，我不是好好的吗？姐姐。」「不！你死了！

我亲眼看着你被扔到乱葬岗喂野狗了！」她崩溃地跌坐在地上，瞳孔里满是惊恐，

拼命地摇着头，「你不是江明月，你是谁？」「你的劫。」我冷笑一声，一手抓起她的凤冠，

一手掏出匕首，干脆利落地连她的头发一起割了下来。我随手将凤冠扔到一边，

俯下身捏住她的下巴：「在我脸上划的，我要双倍还回来。」寒光闪过，

锋利的匕首划过她精心妆扮过的脸上，留下一道道鲜血淋漓的伤口。「来人啊，救命啊！」

她边尖叫边向门口爬去。「很好，那就让满堂宾客都来看看新娘子的真面目吧。」说着，

我拉开了门。江夫人正陪着前来贺喜的夫人们在后院聊天，

一群女眷听到动静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玉儿，玉儿，你这是怎么了？」

江夫人看到从屋里惊叫着爬出来的江明玉，大惊失色地哭喊着扑过来。「母亲，救我……」

江明玉哭着向她伸出手。但当江夫人看到从门里走出来的我时，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嘴唇都哆嗦了，「江明月，你，你，你还活着？」「是啊，我还活着，让母亲失望了。」

我往前一步，拦在她面前。「不可能，不可能……」她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连连往后退。

「想不到吧？划花了我的脸，把我扔到乱葬岗，我还能活着站在你面前。」我步步紧逼。

「我们江家不欠你的！」她突然尖叫道，「江明月，这些年我把你当亲女儿，供你吃，

供你喝，你不能忘恩负义！」「所以，这就是你们让我老老实实当江明玉的替身，

替她搏得太子妃的位子，然后再杀人灭口的理由？」「你，你不要瞎说！」

她心虚地瞟了一眼窃窃私语的贵夫人们。「那好啊，在场的夫人们都参加了春日宴，

那就请江明玉再弹一曲，自见分晓。」我冷笑道。7「江明月，你这个小偷！

你偷了我姐姐的玉簪，打死你活该！」人群里突然冲出来一个黑影，直直地向我撞过来。

江明轩，那个又蠢又坏的弟弟。让他想不到的是，这次坚硬的头撞在我肚子上，

非但没把我撞倒，反而被我顺势拧住了胳膊。「咔嚓！」骨头断裂的声音，

让他杀猪一般「嗷嗷」叫起来。「你说谁是小偷？」我把他重重扔到地上，

用脚踩着他的后背。「就是你，你偷了我姐姐的玉簪！」他趴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

嘴巴还挺硬。「如果我说那是我的玉簪呢？」「你哪有什么玉簪！」他不服气地叫道，

「你的首饰都是扮成姐姐出门时才能戴上，都要收回来的！你吃江家的，喝江家的，

你的一切都是江家的！」「所以，你们就理所当然地欺负我？」我手起匕首落，

把他的头发全削了下来。「轩儿，别说了，别说了……」江夫人哭喊着跪倒在地，「明月，

轩儿还小，不懂事，你看在母亲的面子上，饶他一命！」「不懂事？

往我屋里放毒蛇是不懂事，把我推到江里是不懂事，若不是我对江家还有用，

只怕被他害死一百回了！」「江明月，你等着！我爹爹马上就来抓你，把你关进大牢里！」

他还在叫嚣。「好得很，在他来之前咱们先把玉簪的事说清楚。」我转过身，

看到一进门就被我打晕的两个婢女已经醒来了，正一左一右搀扶着江明玉抹眼泪。「秋菊，

玉簪是你搜出来的，你来说。」我冷笑着拿匕首指着其中一个。秋菊吓得两腿直打颤，

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扇我耳光的时候不是很威风吗？」我伸出双手，一步步走向她，

「看看我的十个指甲，被你们一根根拔掉，到现在还没长齐呢。」冬梅站了出来，拦在前面，

「是你偷了**的玉簪，人赃俱获，夫人才用了家法！」「人赃俱获？那为什么不肯报官，

非要活活把我折磨死？」「叫你一声姑娘，还真把自己当**了？不过是捡来的野种。

老爷夫人好心，养了你这只白眼狼……」她仗着自己人高马大，边说边扑上来，想把我扑倒。

可惜我已经不是那个柔柔弱弱的江明月了。我一闪身便把她的胳膊扭在身后，

匕首抵在她嘴角，「聒噪。你这信口雌黄的舌头，留着也没用了。」色厉内荏的家伙，

我只是在她舌尖上划了一刀，鲜血涌出，她便「啊~」地一声尖叫，翻着白眼昏死过去。

我将滴血的刀尖指向秋菊，「我没什么耐心，说实话。」秋菊的眼睛瞟了瞟江夫人，

又瞟了瞟通向前庭的门，嚅嗫着：「我，我，我……」可江夫人瘫坐在地上，

只顾心疼地搂着昏过去的江明轩，根本没往这边看一眼。「别看了，我的人守着，

消息传不到前院，没人救得了你。」匕首抵上了秋菊的脖子，瞬间出现一道深深的血痕。

「想想你们当日对我做的桩桩件件，我今日杀了你也不为过。」秋菊吓尿了裤子，

「明月姑娘，别杀我，我说，我全都说……」我扫视了一圈，

围观的果然都是高门大宅的当家主母，一个个泰然自若面不改色，津津有味地瞧着热闹。

忠勇候夫人甚至还嗑着瓜子。8秋菊断断续续的诉说，让在场的夫人们都落了泪。

江明月来到江府，怎么走都是死路一条。为了扮成**为**挡劫，

身高体形都得跟**一致，所以平时的吃穿都要跟**一样，还要跟**一起学习。

这本身已经让**嫉恨不已了，何况每次江明月还能打扮得漂漂亮亮跟夫人出门，

更让**恨到发狂。于是无缘无故地受罚、挨打、睡马厩就成了家常便饭。起初，

江夫人还会管一管，叫**不要太过分。但大师预测的劫难迟迟未到，

江丞相和夫人渐渐对大师的说法产生了怀疑，便由着她去了。

反正外面都不知道江明月这个人的存在，她又没有家人，连个小猫小狗都不如，

死了也没关系。所以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姐弟俩都以欺负折磨江明月为乐。直到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