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漪插话道,“兄长偏心,怎么不见兄长这般关心我?”
“清漪,你我同行了一路,你的状况我还不清楚吗?”
这个回答萧清漪一点都不想听到,她只希望自己能快速融入萧家这个新家之中。
更希望萧砚辞能像真正的兄长一样,对她关怀备至。
可是她毕竟才刚回府,跟这些兄弟姐妹尚且还是第一次见面。
看来还是只能慢慢来。
萧宁昭望着萧清漪,不自觉地愣出了神一段回忆悄悄在心里流淌。
她生在萧丞相府,原不过是府上二姨娘生下的一个小庶女。
可是随着她年岁越发长大,家中人竟察觉她的眉眼没一处长得像是萧家人,连性子也与萧家人大不相同。
于是,有人猜测萧宁昭的血脉不正,或许不是萧家之人。
又有人说,她是二姨娘与别人生下的孽种。
二姨娘只觉得冤枉,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她仔细回想了一番,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还是说,萧宁昭是被抱错的孩子?又是何时被抱错的呢?
她很快便想到,自己当年本来是要回京生产,可是在回京的途中,马儿受了些惊吓,提前产子了……
她们所在的那地方是荒郊野外,赶了脚程的路才碰到有人家的地方。
又得知当地也有一户人家在产子,还找了本地的一个接生婆子照看。
二姨娘大喜,强行撑着自己虚弱的躯体借住到了那户人家中,与另一个妇人一同产子。
她想到,或许正是那个时候,同时要顾两个产妇,手忙脚乱的接生婆一个不小心将两个女婴调换了。
原来二姨娘的女儿,变成了那户人家的女儿。
而那户人家的女儿,现在却成了二姨娘膝下的二姑娘。
一切都是那么碰巧。
顺着这个猜想,萧家人找寻了三年,才找到了亲生的庶女孟清漪。
外头的人都道,萧家何须这样苦苦寻找一个庶出之女?
只因为萧丞相不喜纳妾,府中只有一位发妻和后来入门的二姨娘。
膝下所出也不过三子,而萧宁昭便是其中第三子,是个庶女。
却没想到,还是个假的庶女。
真正的庶女孟清漪,早已经被那对夫妇带走离开,去了蜀地发展定居。
现在,二姨娘真正的女儿萧清漪回来了。
一旁的二姨娘,格外疼惜自己这个被换掉的姑娘,疼惜她在蜀地十余载不知过的什么日子。
她将一碟糖酪樱桃推到了萧清漪的面前,“这是京中时兴的糖酪樱桃,清漪尝尝。”
随之,府上的大夫人也道,“我挑了几匹京中时兴的布料给清漪送过去,可以裁几身新衣裳。”
“多谢夫人和姨娘。”
“清漪带了一些上好的蜀锦回来,给家中女眷各送一匹,用来制成衣裳穿在身上,定是夺目。”
“另外,我还给府上每人都备了一小份薄礼。”萧清漪淡淡一笑。
大夫人先开口道,“清漪这孩子真是有心,才刚到家就这么破费了。”
萧清漪随意笑了笑,“我家中原是商户,也不比这京中的姑娘们贵重,更没见过什么世面,只能略施一些心意而已。”
萧清漪这话看似谦卑,低顺,实则也是主动将自己置于低位了。
二姨娘的眼角生生挤出几滴眼泪出来,“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你本也该是这京中的娇贵女儿,却生在了蜀中那等苦寒之地。”
“都是些往事了,姨娘不提也罢,往后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孟清漪很是识趣,目光转向了萧宁昭,“这位就是宁昭姐姐吧?”
萧宁昭应声道,“嗯。”
她今时不比往日,放尊贵一些说是府上的二姑娘,可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外人罢了。
如今她继续住在府中,到底还是尴尬的。
且对于这个新来的萧清漪,她不知为何生不出来多少好感。
但终归是自己霸占了人家这么多年的富贵生活,该退让的时候还是要退让的。
她到底也是在这权贵人家待了十几年的人,不是那种不识好歹,不知廉耻之人。
萧清漪将准备好的礼物一一分发给在座的人,很快众人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萧家的女儿加上现在的萧清漪,便是有三位,又还有一位是大夫人周氏那边的亲眷,在家中借住的表妹周君苓。
周君苓本来就不太看得惯萧宁昭,现在来了个萧清漪,她很快就倒戈相向,抓着萧清漪的手撒娇道,“清漪姐姐的礼物我很喜欢,谢谢姐姐。”
说罢,又飞速挑起眉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萧宁昭,“宁昭表姐,你瞧瞧人家清漪姐姐,这才有一点做姐姐的样子。”
“哦不对,现在已经不能叫你为表姐了,毕竟跟萧家也没有半分血缘关系。”
面对周君苓的挑衅,萧宁昭低着头默不作声,直到萧清漪开口打破了平静。
萧清漪不咸不淡道,“君苓妹妹,你喜欢就好。”
萧清漪抬头,将一方锦盒捧到座中一直沉默不语的萧砚辞面前,声音有些紧张局促,“兄长,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不必了,我什么都不缺。”
厅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还是大夫人圆场道,“**妹刚回来,这是她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
“母亲知道我的性子,我不喜欢随便收别人的东西。”
萧砚辞嗓音淡淡,就好像没有将他那个亲生庶妹萧清漪放在眼里一般。
而萧清漪推过来的那只锦盒,他甚至未曾扫视一眼。
他心想,看来萧清漪回来之后,他的宁昭要受委屈了。
在今日萧清漪归府之前,宁昭就已经不受这府上人的待见。
过了今天之后,宁昭的处境只怕会更加艰难。
不过萧砚辞又觉得,让萧家将宁昭并非萧家女之事公之于众,也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他可不想宁昭只是他的妹妹。
萧清漪的手愣在半空中许久,最终还是悻悻往回收。
她的面色微红,显然有些尴尬,但很快她就恢复了原来的神色,温吞道,“兄长……是不喜欢清漪吗?”
二姨娘安慰道,“大公子一直都是这个性格,清漪你别太放在心上。”
一旁的萧丞相,张了张嘴想规劝一下儿子,想了想还是作罢。
这么多年,他这个儿子一直秉性如此,他早已经习惯了。
萧丞相道,“砚辞他性子生冷也不爱收这些礼,这些年我们都习惯了,清漪你不用理会他。”
萧清漪愣了一下才道,“知道了……父亲。”
“父亲”二字,她叫得还有些不太习惯。
至于萧丞相,这样突如其来多出来一个女儿,也实属不太习惯。
不过萧丞相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他开口道,“对了,宁昭的那门婚事,昨日纪家前来退掉了。”
“宁昭不是萧家血脉,这桩婚事本来早该退掉,只是我们还没有认回清漪,纪家便一直拖着。”
“如今他们得知咱们的清漪回来了,自然也就将婚事退了。”
二姨娘问,“纪家还是太介意宁昭的出身吗?”
“嗯。”
二姨娘叹息道,“我已经对外说了,以后宁昭依旧养在我们府上,记作我们的养女,可是他们还是如此介意宁昭不是萧家的亲生女儿……”
“若是他们家有意,可以帮清漪问上一问,清漪你觉得怎么样?”
萧清漪浅笑道,“这些女儿还不太懂,姨娘觉得合适的话可以替我问问。”
萧丞相道,“这样也好。”
萧宁昭和纪家的婚事是很早就定下来了的,中间生了一些变故,而后萧宁昭的身份遭到质疑,婚事便也耽搁下来了。
现在他们得知萧宁昭并非萧家血脉,自然就取消了这个婚约。
对于此事,萧宁昭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她知道纪家人看重她这个萧家庶女不过是因为她的家世而已。
她爹爹是当朝右相,多少人都上赶着巴结,想要和结亲借此攀上萧家,这也是人之常情。
二姨娘对萧宁昭还是念着几分“母女”情,她道:
“宁昭的婚事,我再留心一下。”
“多谢姨娘。”
饭席间,萧宁昭一直不怎么想说话,只安静地听着他们讨论一些琐事。
直到有人离席之后,她也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我身子着凉,先回去了。”
回的路上,萧宁昭踩在积雪上,步子越来越快。
“姑娘,怎么了?”宝珞气喘吁吁地跟着问,“是因为纪家的婚事吗?”
萧宁昭摇了摇头,她不至于为着一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夫”而心生不快。
宝珞道,“那是为着清漪姑娘了,姑娘现在身份不同,的确是有些难受。”
宝珞这话不假,若是自己说心里没有一点难受和介怀,萧宁昭便不会想要快一些的离开。
她原也只是一个萧家庶女,现在孟清漪回来了,自己便是连庶女也算不上了。
她当了十几年的萧家女儿。
现在这个位置,她该拱手相让了。
孟家人虽然让孟清漪回到了萧家,却没有提到要萧宁昭回去蜀地的孟家。
一长封的书信里面,就只在末尾提到了:
“宁昭自幼在萧家长大,如今也到了待嫁的年纪,便由萧相公和萧夫人做主给她择一门婚事吧,只当做报答当年那位柳姨娘借住产子的恩情。”
她知道孟氏夫妇是为着她好,用当年让二姨娘借住产子的恩情作抵来让她留在萧丞相府待嫁。
她过了十几年的衣食无忧的日子,谁都知道继续留在萧家待嫁必然是好过于回去蜀地商户的孟家。
可是没人问过她想不想,倘若能有选择,她宁愿不留在这繁华富贵之地,也根本就无意于和那压根就看不上她的纪家结亲。
不是纪家,还会有别家,若是能碰到与自己心意相合一些的郎君,她心里倒是会情愿一些。
只是儿女之事,终究是难自己做主,还得听从父母之命。
不过刚刚在席间,她听到萧砚辞说自己不喜欢随便收别人的东西。
萧宁昭记得,他腰间一直佩戴的那只荷包,是出自于她的手。
而那只荷包,是她两年前随意送出去的,她绣得潦草杂乱,谁知道萧砚辞却一直戴着。
她到底于萧砚辞而言,意义不一样。
否则萧砚辞也不会偏偏拿了她绣的丑荷包一直挂在腰间。
他到底,是何时对自己起了别样的心思?是半年前案上亲吻的时候,还是更早以前?
或许,是很早以前?
……
萧宁昭不敢再接着往下想,她回到阁中就褪去了外袍坐在了暖炉旁。
窗外的雪渐渐小了,夜里安静下来,只有风声时不时拍打着窗户。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和衣而睡,这一夜她没有再做噩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