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边界的付出，等于邀请别人来践踏你的领地。”——摘自《情场动物进化手册·边界法则》

雨点开始敲打出租车窗，模糊了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

陈溪靠在微微潮湿的椅背上，高级宴会厅的暖香仿佛还黏在发梢，但消毒水的气息已经迫不及待地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混合着胃里隐隐的不适感。

刚才的紧急会诊，一个年轻产妇突发子痫前期，情况凶险。

陈溪和科室同事奋战了两个多小时，才终于将母婴从鬼门关拉回。

高度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只剩下无尽的疲惫。

她拿出手机，屏幕干净得刺眼。

没有赵哲的未读消息，连一句“到了吗”或者“怎么样了”都没有。

她点开对话框，上一条信息还停留在她出发去医院前，她叮嘱他：“少喝点酒，结束了我去接你。”

他回了一个冷冰冰的“嗯”。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算了，他大概还在应酬，不方便。她对自己说，习惯性地为他找着理由。

出租车在公寓楼下停稳。

陈溪拖着灌了铅的双腿爬上楼，钥匙刚**锁孔，门就从里面被猛地拉开。

赵哲带着一身酒气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

“你还知道回来？”他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声音因为酒精而沙哑粗粝。

陈溪愣了一下，侧身挤进门，放下包，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

“有个紧急手术，产妇很危险，我走不开……”

“走不开？一个电话都没有？”

赵哲跟在她身后，语气咄咄逼人，“把我一个人扔在那儿，你知道多丢人吗？别人都成双成对，就我像个傻子似的！”

陈溪换鞋的动作顿住了。

疲惫像潮水一样淹没上来，几乎让她站立不稳。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解释：“我当时在手术室，没办法接电话。而且我走之前跟你说了……”

“说了有什么用？我要的是面子！是你在身边！”

赵哲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陷进沙发里，开始喋喋不休地抱怨今晚的种种不快——哪个客户难缠，哪个对手抢了风头，最后总能绕回到陈溪提前离场让他“丢了面子”这件事上。

陈溪默默地去厨房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又拧了条热毛巾递过去。

看着他因为抱怨而涨红的脸，那些在手术台上拼尽全力后的成就感，那些对生命脆弱的敬畏，此刻都显得如此不合时宜，甚至……廉价。

她的付出，她的职业价值，在他眼里，似乎永远比不上那虚无缥缈的“面子”。

“阿哲，”她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我今天真的很累，我们能不能先不说这个了？”

“累？谁不累？”赵哲接过毛巾，胡乱擦了一把脸，随手扔在茶几上，水杯晃了晃，溅出的水渍洇湿了陈溪刚带回来的医学杂志，“我拼死拼活赚钱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我们以后？你就不能多体谅体谅我？”

又是这样。

陈溪看着那本湿了的杂志封面，那是她等了很久的专业期刊。

每一次争吵，最终都会归结到“为了我们以后”这个宏大而虚无的目标上，然后所有的不是，都成了她的。

她想起刚认识赵哲的时候，他创业初期，资金链断裂，是她拿出所有积蓄，陪他吃了一个月的泡面，才熬过来的。

那时候，他会握着她的手说：“溪溪，等我成功了，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现在，他的公司渐渐有了起色，应酬越来越多，脾气也越来越大。

而她，好像还停留在“共苦”的阶段，却迟迟等不到“同甘”。

她的付出，变成了理所当然。她的体谅，成了他肆意发泄的底气。

“我把这个季度的奖金打给你了。”赵哲忽然换了语气，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意味，“你那个包，不是看中很久了吗？去买了吧。”

陈溪的心猛地一沉。那个包，是她几个月前偶然提起的，后来早就忘了。

他却记得，并且用这种方式，轻描淡写地抹去了她今晚所有的委屈和疲惫，仿佛她的情绪，她的职业尊严，都可以用一个包来补偿和打发。

她看着沙发上那个因为酒精和疲惫而显得有些臃肿的男人，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她想起订婚宴上，苏茜那怯生生又羡慕的眼神，想起秦露游刃有余的周旋，甚至想起齐薇那拒人千里的独立。

她们似乎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在这片情场丛林中寻找着位置。

而她呢？

她像一只忠诚的犬，守着一个名为“爱情”的巢穴，拼命付出，摇尾乞怜，却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换不来。

她的领地，早已在一次次退让和付出中，被侵蚀得千疮百孔。

“我不要包。”陈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惊讶的坚定。

赵哲诧异地抬起头，似乎没听清：“什么？”

“我说，”陈溪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尽管那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和不满，“我不要包。我累了，想去休息了。”

说完，她没再看他脸上的表情，转身走进了卧室，轻轻关上了门。将客厅的灯光、酒气，以及那令人窒息的抱怨，都隔绝在外。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能听到客厅里传来赵哲不满的嘟囔和重物落地的声音。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陌生的、带着刺痛的清醒。

原来，停止摇尾乞怜，是需要勇气的。

而丛林法则的第一课，或许就是，先守住自己那片早已残破不堪的领地。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