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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衡来的时候，我正在剪窗花。

他皱眉，替我关上窗户，

“天气这么冷，还坐在窗前，若是着凉了可怎么办？”

语气自然，仿佛又回到了曾经。

我一向怕冷，又喜欢下雪。

每每到了冬天，便拉着崔衡去雪地里玩。

他担心我受冻，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我身上。

又猎了一只红狐，用皮毛为我缝制手套。

雪地里的少年，鼻尖冻得通红，温柔的眼眸里倒映出我满心欢喜的脸。

可现在看他关切的样子，我只觉得讽刺。

我挡开他伸过来的手，语气清冷：

“是怕冻着我，还是怕冻着你的兰芷？”

“崔衡，我们和离吧。”

他面色闪过一丝不自然，又化为羞恼。

“不论是谁，都是你的身子，计较这些有什么意义！”

停顿片刻，他叹一口气，轻轻替我拂去额前凌乱的发丝。

“你还记得成亲那天，我们对彼此承诺的吗？”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清夏，我不会负你。”

我看着他，轻声道。

“你不同意和离，是不是怕我走了，你再也见不到江兰芷了？”

“沈清夏！”他仿佛被戳破谎言的孩童一样，恼羞成怒。

“你一直是懂事知礼的，如今却口口声声这般，简直和妒妇没什么两样！”

他站起来，拂袖而去。

我盯着摔上的房门，想笑，又忍不住咳出一大口血来。

没过多久，突然有下人冲进房间，不由分说开始翻找起来。

小桃又惊又怒：

“谁让你们闯进夫人房间的！快滚出去！”

我抬眼，看见面无表情的崔衡站在门口。

他声音冷然：

“把那些诗书字画，都找出来烧掉。”

“兰芷最讨厌这些无聊晦涩的东西。以后这间房里，不许出现兰芷不喜欢的东西。”

他在报复我刚才说的那些话。

那些我辛苦抄录的诗词、收藏的字画，都被翻找出来，散落一地。

他的目光落到我的手腕处，那里是我常年戴着的，母亲留下的玉镯。

男人唇角上扬，勾起一抹冷笑。

“把夫人的镯子取下来。”

“兰芷活泼好动，最讨厌带这些易碎的首饰。”

立刻有丫鬟凶狠地扯下镯子，手腕传来剧痛。

紧接着，那把镯子就掉落在地，摔成两半。

我怔怔地看着碎裂的玉镯，眼前浮现出母亲含笑的样子。

她临终前，把手上的镯子褪给我，又把我的手交到崔衡手中。

崔衡红着眼一字一句。

“娘，您放心，我此生唯爱清夏一人。”

字字句句的诺言震耳欲聋，又把我拉回到遥远的回忆。

我家和崔家是世交，父母从小便为我们定下了娃娃亲。

再大一点，长辈们有时会拿我开玩笑。

“清夏吃得太胖，小心崔家不要你这个儿媳妇咯。”

听了长辈的话，我很伤心，更不敢见崔衡，怕他笑我。

崔衡知道了，特意跑遍全城，买来所有我爱吃的。

他说，

“清夏就算变成小猪，我也喜欢，我也不会笑话你。”

“我陪你一起吃，我们一起胖。”

记忆里的少年，塞了满嘴糕点，含糊不清的说，绝不负我。

我们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拜堂成亲。

成婚第二年，娘家败落，卖了宅院和田地。

崔衡二话不说，把自己名下的三分之一产业过度给我爹，让他们度过难关。

我自知配不上他，哭着写下和离书，想悄悄离开。

崔衡第一次冲我发了那么大的脾气。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薄情寡义的男人？”

“我说会一辈子对你好，少一天、少一刻也不作数！”

小桃说，崔衡最开始，对占据我身体的江兰芷是痛恨的。

但江兰芷身上的热情明媚，如同一颗鲜艳的毒药，明知有毒，还是会让人忍不住沉沦。

她会拉着崔衡走遍京城，吃那些我从未见过的街头小吃。

她没读过书，不懂诗词歌赋，无知，也无畏。

然而这样娇憨的天真，对克己复礼的崔衡来说，恰恰是致命的杀招。

他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

他为她扔掉我“无趣”的衣服首饰，换上廉价的珠花，鲜艳的衣裙。

他陪她去西北看雪，去江南看花，陪她走遍了我没去过的地方。

我和崔衡相识于幼时，年少定亲，两小无猜。

青梅竹马的十五年，不及天真明媚的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