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凌。

这个词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捅进江燃混乱的脑子里，强行撬开了一扇他从未察觉的门。

门后，是更深的黑暗。

“我不懂。”江燃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会懂的。”陈珂直起身，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扔给他，“自己看。”

手机屏幕亮着，是一个加密的云盘界面，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视频的拍摄角度很刁钻，像是在课桌的角落**的。画面摇晃，嘈杂。

视频里，是一个清瘦的少年，穿着和江燃现在身上一模一样的校服。

他被几个高大的男生围在厕所的角落。

“喂，哑巴，今天带钱了吗？”

少年不说话。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少年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嘴角立刻就见了血。

视频里传来了陆斐的声音，带着笑意，温和而残忍。

“跟他废什么话。搜。”

几个男生一拥而上，粗暴地翻着少年的口袋。

少年反抗了。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幼兽，用尽全力，将其中一个男生推倒在地。

然后，是更密集的拳脚。

视频的最后，少年蜷缩在地上，浑身是水和污渍，怀里死死地护着一个……已经摔碎的便当盒。

视频结束了。

教室里一片死寂。

江燃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视频里的那个少年，是他，又不是他。那张脸上，有他熟悉的轮廓，却带着他从未有过的，那种被碾碎了自尊的、绝望的眼神。

“这是什么时候的？”江燃问。

“上一世。高一。”陈珂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这只是其中一次。还有很多。把你的书扔进垃圾桶，在你的椅子上涂胶水，把你的作业本撕掉……各种你想得到和想不到的。”

“为什么？”

“因为你穷，因为你孤僻，因为你成绩太好，挡了某些人的路。”陈珂耸了耸肩，“霸凌需要理由吗？不过是强者对弱者的一场狩猎游戏。”

“陆斐，”江燃念出这个名字，牙缝里像是挤出了冰碴，“他不是……班长吗？”

“是啊，‘品学兼优’的陆班长。”陈珂嗤笑一声，“白天，他是所有人的榜样。晚上，他是这场狩猎的主导者。很讽刺，对吧？”

江燃沉默了。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

如果陈珂说的是真的，那陆斐口中的“救赎”，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场由施暴者主导的，对受害者的“救赎”。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江燃抬起头，看着陈珂。

“因为我觉得好玩啊。”陈珂的回答坦然得近乎**，“看着一群加害者，满脸圣洁地去‘拯救’他们的猎物，你不觉得这出戏很有意思吗？”

“而且，”她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不喜欢被人当傻子耍。他们都以为重生是上帝的恩赐，可以让他们改写结局。但他们忘了，故事，是要有逻辑的。”

“一个全年级第一的优等生，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一个放火烧死全班的疯子？这中间，一定缺了点什么。”

“现在，我找到了。”她指了指江燃手里的手机，“缺了你们这群‘好同学’的功劳。”

江燃把手机还给她。

“你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他说，声音很冷。

上一世，她也死在了那场火里。

“没错。”陈珂坦然承认，“我是。但我从没动过你一根手指头。我只是看着。就像现在一样。”

“旁观，也是一种罪。”

“也许吧。”陈珂不置可否，“但至少，我不会一边捅你刀子，一边假惺惺地问你疼不疼。”

她收起手机，转身朝门口走去。

“喂，杀人犯。”走到门口，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想不想……把上一世的故事，拼凑完整？”

“我们合作。”

江燃没有立刻回答。

夕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教室里只剩下浓稠的黑暗。

他手里的打火机，砂轮与火石摩擦，发出一声轻响。

“咔。”

没有火。

“你要什么？”他问。

“我要看戏。”陈珂笑了，“我要看陆斐那张完美的假面，被一点一点撕碎时，会是什么表情。”

“成交。”

第二天，江燃的生活，依旧在那张无形的大网之下。

但他自己，已经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迷茫、被动、只能靠着本能去抵触的困兽。

他开始观察。

用一种全新的、冷酷的视角，去观察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他看着陆斐，看着他如何巧妙地利用班长的身份，发布指令，调动人心。他温和的笑容背后，是滴水不漏的控制欲。

他看着那些“救赎者”，看着他们脸上那副混杂着恐惧、愧疚和一丝隐藏不住的优越感。他们是在救赎他，还是在通过“拯救”一个罪人，来洗刷自己上一世的平庸和懦弱？

他还看着苏渺。

那个女孩，依旧在躲着他。但她的躲闪里，多了一丝挣扎。

她会偷偷地看他，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恐惧，同情，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oujue到的……期待。

她在期待什么？

江燃不知道。

陈珂给了他一个新的手机，和一张不记名的电话卡。

“以后用这个联系。”她说，“陆斐肯定在想办法查你的通话记录。”

他们的合作，在暗中展开。

陈珂负责搜集信息。她像个幽灵，游走在班级的各个角落。凭借着上一世的记忆，她很清楚每个人的性格弱点和社交圈子。

“张伟，就是那个体育生，上一世他掰断了你三根画笔。因为你画画得了奖，他嫉妒。”

“王静，那个戴眼镜的，她偷了你的卷子，让陆斐抄。后来被你发现了，陆斐就让几个女生把你堵在女厕所，逼你道歉。”

“还有李浩，你现在的同桌。他上一世追苏渺，苏渺不答应。他觉得是因为苏渺跟你走得近，所以……”

一条条信息，像拼图的碎片，通过加密软件，发送到江燃的手机上。

江燃负责的，是“验证”。

他开始有意识地，去触碰那些被埋藏的“引线”。

自习课上，他拿出画板，开始画画。

当他画到一半时，坐在他身后的张伟，果然“不小心”碰掉了他的水桶，颜料弄脏了整张画。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张伟慌张地道歉，眼神却躲躲闪闪。

江燃没说话，只是拿起那张废掉的画，看着他，看了足足十秒。

张伟的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还有一次，数学小测。

江燃提前交了卷。半小时后，王静也交了卷。

老师当场批改，念分数。

“王静，98分。江燃，98分。”

全班哗然。

王静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看着江燃，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她记得，上一世，就是因为这次抄袭，她和江燃的矛盾，彻底爆发。

而江燃，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恐慌，开始在七班蔓延。

他们发现，江燃好像……不一样了。

他不再是那个对他们的“救ઉ赎”毫无反应的木偶。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他会用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不经意的动作，精准地戳中他们内心最黑暗、最恐惧的那个角落。

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在“救赎”他。

而是在被他……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