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和领导们的祝贺队伍终于离开了，留下我和父亲，以及那条几乎与我们家徒四壁的屋子格格不入的大红横幅。邻居们也逐渐散去，但空气中仍弥漫着一种不真实的兴奋感。

父亲紧紧握着我的手，老泪纵横，反复念叨着：“好孩子，爸就知道……爸就知道你行……”过度激动让他有些气喘，我赶忙扶他躺下，喂他喝了点水。看着他带着欣慰的笑容沉沉睡去，我才终于有机会坐下来，处理那部快要被消息挤爆的手机。

我首先点开了那个几乎从未如此“热闹”过的班级群。消息已经显示“99+”，而且还在飞速增加。

最新几条是几个平时比较沉默的同学发的：

“我的天，是真的！我亲戚在教育局，刚确认了！秦风真的是状元！”

“725分……这分数是人考的吗？太恐怖了！”

“@秦风，大佬请收下我的膝盖！之前……对不起！”

“状元居然在我们班……我们之前还那样对他……”

往上翻，是各种震惊、质疑和求证的消息。有人贴出了成绩查询系统的截图（模糊了个人信息，但725分和省排名1清晰可见）；有人转发了本地新闻APP的快讯：“喜报！我市实验中学秦风同学以725分勇夺省理科状元”；更有人发出了刚才校长队伍在我家破旧门口的照片，那条大红横幅无比醒目。

而之前叫嚣得最厉害的那几个人——张浩、周婷婷，以及他们的几个跟班，头像都灰暗着，或者显示在线却一言不发。那种死寂，与他们往日的活跃形成了极其讽刺的对比。

我能想象他们此刻的表情：张浩可能气急败坏地砸了东西，周婷婷大概脸色煞白地刷新着页面，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那个赌约，此刻成了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剑。

我没有在群里回复任何一个字。任何的嘲讽或大度的原谅，在此刻都显得多余。事实，是最好的反击。

退出群聊，我发现有几十个好友申请，大部分是班里甚至年级里平时根本不认识的同学。我一一忽略。然后，我看到了苏晴发来的信息，时间是在成绩刚公布，群里还没炸锅的时候。

“恭喜你，秦风！我就知道你可以！真正的光芒是掩盖不住的。”后面跟着一个开心的笑脸。

看着这条简单的信息，我的心头涌上一股暖流。在我最黑暗的时候，是她的信任给了我一丝光亮。

我回复道：“谢谢你的笔记和鼓励。没有你，我坚持不下来。”

她几乎秒回：“是你自己的努力和坚强。晚上有空吗？学校旁边的奶茶店，我请你喝奶茶，庆祝一下？”

我看了看熟睡的父亲，回复：“好。七点见。”

放下手机，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包裹着我。不是狂喜，而是一种长期负重跋涉后，终于到达终点、可以卸下重担的安宁。我开始收拾凌乱的屋子，将那条横幅小心地卷起来收好。它代表着一个阶段的结束，但对我而言，更重要的意义在于，父亲的医药费有了希望。

下午，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是班主任李老师打来的。

“秦风啊，”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和，甚至有一丝讨好，“还没好好恭喜你呢！真是太好了，你为学校、为班级争了大光！老师一直就知道你是个有潜力的孩子，只是之前家庭负担太重了……”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的“马后炮”。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无非是解释之前的“无奈”，强调她作为老师的“良苦用心”，最后，她切入正题：

“是这样的，秦风，学校明天上午想给你办一个隆重的表彰大会，市里领导、媒体都会来。你准备一下发言稿，重点讲讲你是如何在逆境中奋发图强的，给学弟学妹们树立个榜样。还有……”她顿了顿，“张浩同学那边，学校会做工作，那个赌约毕竟是同学间的玩笑，当不得真，你看……”

我明白了。学校是怕我把事情闹大，影响声誉，想来当和事佬。

“李老师，”我平静地打断她，“表彰大会我可以参加，发言稿我会自己准备。至于赌约，那是我和张浩之间的事，我会自己处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李老师有些尴尬地说：“好吧……那你先准备，明天打扮精神点。”

挂了电话，我冷笑一下。玩笑？当他们对一个身处逆境的人极尽嘲讽之时，可曾想过那是“玩笑”？

傍晚，我安顿好父亲，准时赴约。夏日的傍晚，微风拂面，我第一次觉得这座城市的夕阳如此美丽。

苏晴已经等在奶茶店角落的位置，看到我，她微笑着招手。她穿了一条简单的白色连衣裙，清新脱俗，与平时在学校里沉默的样子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