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家老宅的早晨非常安静。窗外的雨已经停了,但是空气中仍然残留着未散去的潮气,仿佛一层薄雾缠绕在脖子上,让人呼吸都带有一种潮湿的凉意。
余笙从自己的心悸中惊醒。
她慢慢坐起来,额前的几缕碎发贴在皮肤上,微凉。心脏的跳动不是很规律,她平复了心情后慢慢地使自己的呼吸变得均匀。
重生的第一夜,她的睡眠质量很不好。
陆则深昨晚闯进旧宅的情景还很清晰地印在记忆中。
她抬眼望向窗外,晨光冷峻,世界静得如同一张灰白的画。她低着头,轻声对自己说:
余太太,不干了。”
不再做他的妻子。
不再做那个在他眼里是傻子的人。
她从心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突然觉得胸腔里好像被打开了一点,好像被束缚了多年的细线终于被剪断了。
楼下有轻微的声音,应该是有人在客厅里走动。
余笙下楼的时候,正好碰到了管家李婶在擦桌子。老管家就是母亲生前的管家,对母亲很好,如同亲人一般。
李婶见了她之后眼睛就红了:“**,你昨晚……把我吓死了。”陆总到得这么晚,我想你们又在拌嘴了吧。”
余笙握着杯子的手停顿了一瞬,随即淡然一笑:“没吵。””
已经没有必要再吵了。
李婶抬起头来,声音变得平和而坚定,多了一股以前没有过的力道,“今天我要回陆家一趟。””
李婶愣住:回到陆家那你昨晚不是——
余笙摇摇头,语气温柔,但又带着刀子般的锐利:
我不是回去当陆太太,我是回去要东西。”
需要什么?”
余笙嘴角轻轻一扬,把锋利藏在笑里:
我的自由。”
李婶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随即又皱起眉头来:“**,陆总不会轻易让你走的。”性格很稳重。”
余笙的目光落在了窗外。
性格沉稳,很可怕。
上一世她就被这样深沉的表象给蒙蔽了,心甘情愿地受骗。
现在,她就再也不会被束缚住了。
放下杯子之后,她轻声说:“他愿意不愿意已经无所谓了。””
她走出门的一瞬间,侧风拂过,撩动发丝,也吹散了老宅的潮湿。她很快打车去到陆家。
车窗外的城市街道渐渐变得熟悉起来,那是她上一世经常来往的地方,现在却被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影笼罩着。
司机把车停在陆家老宅门口的时候,她望着那座冷峻的大宅,忽然间有种刺痛的感觉。
上一次,她怀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认为婚姻可以因此变得美好而踏足至此。
这一世,她只求能离开。
门卫见她是来办事的,马上就把门打开了。她一进去,就连走路的步伐都比平时轻快了。
一进门就看到客厅里坐着的男人。
陆则深换了一件干净的衬衫,袖口微微卷起,露出冷白的手腕。正看着文件的时候,但是见到她的时候就抬起头了。
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犹如一把钩子,带着昨天夜里残留的阴郁。
你回来啦。”
站起来,迈着缓慢的步伐,但有一种压迫的感觉。
余笙没有作答。
她就在他快要接近的时候主动开口:
我拿一下我的身份证、银行卡,还有我放在那里的东西。”
空气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陆则深的脚步也跟着停顿了下。
他眯着眼睛,声音很轻,但是却带有一种危险的气息:“余笙,你又在说什么?””
余笙和他对视,平心静气地说:“我要离开了。””
男人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你昨晚就应该知道”,她说,“余太太的身份我就不演了。””
此时的空气冷得仿佛是冰面即将破裂。
陆则深沉默地望着她,仿佛在确认她不是口气重,而是真的要离开他。
他往前走了一步,低声说:“余笙,昨晚吓到你了,不该。”不要冲动。”
我并非冲动之下作出的决定,而是经过仔细考虑之后才做出的。余笙轻轻摇头道,“我考虑清楚了。””
她知道很多事——
包括她去世前那句“送她进去”的冷酷命令。
手术台上的疼痛也包括在内。
他的迟来后悔、崩溃都不值得她再给一次机会。
陆则深盯着她,眼底的深色一点一点地失去控制:
昨晚我等了你很久。”
我知道。余笙的语气依然很冷静,但是那并不是你让我回来的理由。”
男人的呼吸突然重了一些。
避开他的注视往楼上走去:“我上去拿东西。””
她走起路来轻盈而果断。
这栋宅子的走廊里每走一步,楼梯上每踏一阶,都有上一世的痛苦记忆在身后跟着她,可是今天,她好像在得到解脱。
等到她把东西收拾好下楼的时候,陆则深还在那里。
看到她手里的行李箱,眉间的冷意就消散了。
你真的要去吗?”
是。余笙毫不犹豫地说“现在”。”
静默如同爆裂的薄冰。
然后就是——
陆则深伸出手去拦住她。
他的手指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并不大,但是却有一种绝对的掌控感。
余笙低头看了一眼那只手:“放开。””
陆则深嗓音中带着怒气地说:“我跟你说了这么多遍了,我会好好谈的。”你这样做——
陆则深。”
余笙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第一次没有丝毫退让,
你认为你愿意谈,我就必须要留下吗?”
男人微微一愣。
余笙的声音不带一丝颤抖,如同刀削过的冰面:
我不属于你。”
陆则深的手停了下来。
盯着她,似乎听不懂她说什么,又好像从来没有听过她这样说过的。
余笙却轻轻把手抽回,把刚才接触到的一点皮肤抖落干净:
从现在开始,我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她转过身去往门口走去,不再看他。
此时此刻,她仿佛从牢笼中冲出来的光芒。
陆则深却感觉被整个世界遗弃在原地,喉咙发紧,喊出她的名字的时候声音第一次变得慌张起来:
余笙
她站在门口,没有回头。
你昨晚不是这样的。一步一步地往近处走,呼吸都不稳定了,“以前你可是不会这样对待我的。””
是的。余笙轻声笑道,“以前的我太傻。””
男人的眼底一霎间就变得很沉。
他低声道:“那么现在的你是怎样?””
余笙微微侧头,眼尾冷淡道:
是死过一次之后终于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的人。”
说完之后就推开了门。
阳光照进来很刺眼,暖洋洋的,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带上了行装离开了,站起身来,挺直了脊梁,不再依靠别人。
陆则深站在大门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风中,感觉胸膛里被掏空了一块。
第一次真正地感觉到——
如果再不抓住她的话,
那么她就会从他的世界里完全消失。
一点、一寸、一线,
完全而又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