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城，顾氏集团总部顶楼。
巨大的落地窗外，曾经象征着财富与权势的城市天际线，此刻在顾衍眼中，却扭曲成一片模糊而狰狞的背景。办公室内，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死寂，如同坟墓。
空气中残留着高级雪茄的焦苦味，混合着文件被粗暴撕碎后散发的纸浆气息。昂贵的红木办公桌上一片狼藉：倾倒的咖啡杯在报表上洇开大片深褐色的污渍，屏幕碎裂的电脑兀自闪烁着诡异的蓝光，几份被揉成一团的紧急传真散落在地上。
几个小时前，这里还人声鼎沸，电话**、键盘敲击声、高管们急促的指令声交织成一片战斗的号角。顾衍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现金，甚至不惜抵押了部分核心资产，试图力挽狂澜，稳住那如同雪崩般坍塌的股价。
然而，那两枚接踵而至的“核弹”——供应商事故和最大客户终止合作——彻底炸毁了他所有的防线。恐慌像瘟疫般吞噬了市场信心，也吞噬了董事会成员最后的耐心。
就在刚才，一群西装革履、面色铁青的股东代表和核心董事，如同索命的阎罗，闯入了这间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办公室。没有寒暄，没有客套，只有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最后通牒。
“顾总，形势失控了。集团需要立刻申请破产保护，最大程度保全剩余资产。”为首的老者，曾是顾振山最信任的伙伴，此刻看着顾衍的眼神，只有冰冷的失望和切割利益的决绝。
“破产？”顾衍猛地站起身，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对方，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不可能！给我时间！只要资金链……”
“没有时间了！”另一个董事粗暴地打断他，将一份文件重重拍在桌上，那正是显示顾氏集团股价跌穿历史最低点的实时行情图，“银行催债电话已经打爆了！供应商堵在楼下要货款！员工在闹！再拖下去，就是彻底清算！连这点残渣都剩不下！”
“顾衍，”老者的声音带着一种宣判的冷漠，“你父亲留下的基业，不能毁在你一个人手里。董事会已经做出决议，将正式向法院申请破产重组。你，暂时停职。集团事务，由特别管理委员会接管。”
停职。接管。破产。
这几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顾衍的心脏。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撑住桌沿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发白。
“不……清清……清清那里……”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声音嘶哑地挤出苏清清的名字。苏家，或许还有能力拉他一把？
“苏家？”一个年轻的董事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讥讽，“顾总，你那位‘清清’**，今天下午已经搭乘私人飞机，回瑞士‘休养’了。临走前，可是把她能调动的、属于她个人的资金，都从集团关联账户里抽走得干干净净呢！动作快得很！”
轰——！
仿佛最后一根支撑着顾衍世界的柱子轰然倒塌。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重重跌坐回宽大的真皮座椅里。
苏清清……走了？还抽走了资金？
那个他心心念念、视若珍宝、为了她可以毫不犹豫抛弃林晚的“白月光”？那个在他意气风发时依偎在他怀里、说着甜言蜜语的女人？
巨大的背叛感和荒谬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以为抛弃了一个赝品，换回了稀世珍宝。却原来，他才是那个被玩弄于股掌之间、输得一败涂地的最大笑话！
“呵……呵呵……”顾衍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破碎，在空旷死寂的办公室里回荡，充满了自嘲和绝望。他抬手捂住脸，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
董事们看着他这副模样，眼中没有同情，只有如释重负和急于切割的冷漠。他们不再多言，鱼贯而出，沉重的办公室大门在他们身后无情地关上。
“砰！”
那一声闷响，彻底宣告了顾衍时代的终结。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死一样的寂静。
窗外的天色阴沉得可怕，铅灰色的乌云低低压在城市上空，酝酿着一场蓄势待发的暴雨。风开始呜咽，卷起地上的纸屑，打着旋儿。
顾衍维持着捂脸的姿势，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放下手。那张曾经意气风发、英俊逼人的脸，此刻只剩下颓败和死气。眼底布满血丝，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昂贵的西装皱巴巴地裹在身上，领带歪斜。
他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一片狼藉的桌面，最终落在一个被咖啡渍浸染了大半的相框上。那是他和苏清清在瑞士滑雪场的合影，照片上的两人笑容灿烂，背景是皑皑雪山。曾经被他视若珍宝，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如今再看，那笑容却像最恶毒的嘲讽。
他猛地抓起相框，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对面的墙壁！
“哗啦——！”
玻璃碎片四溅，照片上苏清清那张巧笑嫣然的脸被碎裂的玻璃割裂、扭曲。
碎片溅落到地上，其中一小片，恰好落在他锃亮的皮鞋旁。
顾衍死死盯着那片碎玻璃，盯着照片上苏清清那被割裂的眼睛。
然后，一个名字，毫无征兆地、带着某种尖锐的刺痛，猛地撞入他混乱的脑海——
林晚。
那个被他称为“赝品”、在结婚纪念日被他无情抛弃、净身出户的女人。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带来一阵窒息般的剧痛。
她……现在在哪里？
当初他逼她签下那份放弃一切的协议时，她脸上那种平静得近乎诡异的笑容……还有她最后带走那个纸杯时，挺直的、决绝的背影……
一个疯狂的、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念头，在他绝望的深渊里滋生出来，迅速蔓延。
林晚……只有林晚了！
她跟了他五年，最了解顾氏的内部情况！她手里……她手里是不是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顾振山临终前……是不是还给了她什么？那份被瓷片钉穿的离婚协议……她放弃财产分割时那反常的平静……
混乱的思绪如同乱麻，但“林晚”这个名字，却成了他黑暗世界里唯一能看到的、微弱的光点。哪怕那光点，可能来自地狱的火焰。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猛，眼前一阵发黑。他踉跄着冲到办公桌前，发疯似的在堆积如山的废墟里翻找。
手机！他的手机！
终于，在一个倾倒的文件架下，他摸到了冰冷的金属外壳。屏幕已经碎裂，蛛网般的裂痕布满整个屏幕。他颤抖着手指按亮，屏幕艰难地亮起微弱的光。
通讯录……林晚……
那个名字，那个号码，早已被他删除得干干净净。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办公室里乱转，最后冲到门口，猛地拉开门，对着外面同样一片狼藉、人心惶惶的秘书区嘶吼：“林晚！林晚的联系方式！给我找出来！立刻！马上！！”
他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外面的助理和秘书们被他这副模样吓得噤若寒蝉。
“顾……顾总……”一个助理战战兢兢地开口，“林……林**她……她的所有联系方式，在离职那天，就……就被注销了……我们……我们也没有……”
注销了……
她走得如此干净，如此决绝，连一丝痕迹都不愿留下。
顾衍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全靠扶住门框才没有倒下。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
不！不能放弃！
还有一个地方！她最后离开的地方！那栋他给她的、如今可能已被银行冻结的别墅！
顾衍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跌跌撞撞地冲出办公室，冲进总裁专属电梯。电梯镜面映出他此刻狼狈不堪、双目赤红、如同疯魔的形象。他厌恶地别开眼。
司机早已不知所踪。他冲到大厦门口，外面已是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落。他不管不顾地冲到马路边，伸手拦车。雨水瞬间将他浇透，昂贵的西装紧贴在身上，冰冷刺骨。
一辆出租车被他疯狂的样子吓到，犹豫着停下。
“去……去云顶别墅区！快！！”顾衍拉开车门，几乎是摔了进去，声音嘶哑地吼道。
出租车在越来越大的暴雨中疾驰。车窗被雨水冲刷得一片模糊，外面的世界扭曲变形。顾衍蜷缩在后座，身体因为寒冷和巨大的恐惧而无法抑制地颤抖。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身体的疼痛来压制内心的恐慌。
林晚……你一定要在……求你……一定要在……
此刻，支撑他这具躯壳的唯一信念，就是见到林晚。那个被他弃如敝履的“赝品”，成了他绝望深渊里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救赎幻想。
车子在暴雨中艰难前行，终于抵达云顶别墅区。曾经森严的门禁，此刻显得有些萧条。保安看到淋成落汤鸡、状若疯癫的顾衍，迟疑了一下，还是放行了。
出租车在顾衍指定的那栋别墅门前停下。这里曾是他们的“家”，此刻在暴雨的冲刷下，显得格外冰冷和空旷，透着一种人去楼空的死寂。
顾衍甩下一张湿透的钞票，推开车门，跌入瓢泼大雨之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从头浇到脚，寒意刺骨。他踉跄着冲到别墅的雕花大铁门前，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铁栏，透过密集的雨幕，望向那栋熟悉的建筑。
一楼客厅的窗帘没有拉严，透出温暖明亮的灯光！
里面有人！
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顾衍全身！他像是被打了一剂强心针，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力竭地朝着那透出光亮的窗口大喊：
“林晚！林晚！！开门！是我！顾衍！！！”
回应他的，只有哗啦啦的暴雨声，和他自己嘶哑破碎的回音在空旷的雨夜里回荡。
他拼命摇晃着冰冷的铁门，铁链发出哐啷哐啷的刺耳声响。
“林晚！求你！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求你帮帮我！！”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卑微和绝望，“顾氏完了！全完了！清清也走了！只有你了！林晚！只有你能帮我了！求求你！开门啊！！”
雨水混合着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窗内的情形，只能看到那一片温暖的光晕，像黑暗大海中唯一的灯塔，吸引着他这个即将溺毙的人。
他喊得声嘶力竭，喉咙里涌上腥甜。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带走他身体最后的热量。他感到一阵阵的眩晕，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摇晃。
突然，脚下一滑。
“噗通！”
他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泥泞的雨水中。昂贵的西裤瞬间浸满泥浆，污浊不堪。
膝盖撞击地面的剧痛传来，但他浑然不觉。他仰着头，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惨白绝望的脸，朝着那扇紧闭的、透出温暖灯光的门，发出了最后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哀鸣：
“林晚……求求你……开门……救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