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里的冷气开得足，吹在林舒**的胳膊上，激起一层细小的疙瘩。

她妈周云芳正举着一件淡黄色的连衣裙，兴致勃勃地在她妹妹林悦身上比划。

“悦悦，你看这件怎么样？衬你肤色，显得多白净。”

林悦对着镜子转了个圈，嘴角带着甜甜的笑：“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贵。”

周云芳立刻把吊牌翻过来看了一眼，随即满不在乎地撇撇嘴。

“贵什么，才三千八，你未来婆家是那种在乎这点小钱的人吗？”

“下个月订婚宴，你可得穿得漂漂亮亮的，不能给你张阿姨他们家丢人。”

林舒站在一旁，像个透明的背景板。

今天明明是她生日，周云芳早上破天荒地主动说，要陪她来买几件新衣服。

她还以为，妈终于记起她这个女儿了。

结果从进商场第一家店开始，周云芳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那些适合林悦的衣服。

每一件，都拿起来往林悦身上比。

每一句，都是“悦悦你穿这个肯定好看”。

至于她这个正主，仿佛只是个跟班，一个负责提购物袋的免费劳力。

导购**大概是看出了尴尬，笑着走过来对林舒说：“这位**，您也可以试试我们这边的新款，这件香槟色的就很适合您的气质。”

林舒还没来得及开口，周云芳的声音就抢先响了起来。

“试什么试？她一个普通上班族，穿那么好给谁看？”

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林舒的心里。

导购的笑容僵在脸上。

林舒攥紧了手心，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带来一阵刺痛。

她想说，今天是我生日。

她想问，我也是你女儿，为什么你眼里只有妹妹？

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算了。

从小到大，不一直都是这样吗？

有好吃的好玩的，永远是林悦优先。

她穿的，永远是林悦穿剩下或者不想要的。

考上同一所大学，周云芳大摆宴席庆祝林悦金榜题名，却对分数更高的她只字不提，理由是“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要嫁人”。

习惯了。

真的习惯了。

林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对导购摇了摇头：“谢谢，我不用了，我再看看。”

周云芳似乎很满意她的“懂事”，终于舍得将目光分给她一秒。

“行了，你也别闲着，去那边把那件白色的拿过来，S码的，给**妹试试。”

那语气，自然得就像在使唤一个佣人。

林舒垂下眼，默默地转身，走向另一排衣架。

白色的连衣裙挂在最高处，她踮起脚尖，伸长了胳膊，才勉强够到。

就在她取下裙子的瞬间，周云芳和林悦的对话清晰地飘了过来。

“妈，姐姐会不会不高兴啊？今天毕竟是她生日……”林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

“她有什么不高兴的？我养她这么大，让她陪着逛个街怎么了？”

周云芳的声音里满是不屑。

“再说了，给她买衣服不是浪费钱吗？她那工作，一个月才几个钱？穿得再好，也钓不来金龟婿。”

“不像你，马上就是张家的少奶奶了，你穿得体面，我们全家脸上都有光。”

“你姐要是懂事，就该多为你着想。今天刷她卡买的这些，就当是她提前给你送的订婚礼物了。”

刷她的卡？

林舒的动作猛地一顿，整个人如遭雷击。

她以为，今天妈妈“大发慈悲”带她买衣服，至少会是妈妈付钱。

所以从头到尾，她都忍着，没有发作。

原来，她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用她的生日当借口，把她骗出来，然后刷她的工资卡，给妹妹买订婚宴的行头。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和愤怒，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

可笑。

太可笑了。

她一个月辛辛苦苦上班，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钱，在她们眼里，就活该被这样理所当然地拿去贴补妹妹？

凭什么？

林舒拿着那件白色的连衣裙，一步步走回去。

她的脚步很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上。

周云芳还在对着林悦嘘寒问暖，完全没注意到她女儿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来，悦悦，快试试这件。”

周云芳伸手就要来接林舒手里的裙子。

林舒却猛地一缩手，避开了。

周云芳的手抓了个空，愣了一下，脸上顿时露出不悦：“你干什么？发什么神经？”

林舒抬起头，眼睛里是一片死寂的平静。

她看着周云芳，一字一句地问：“妈，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周云芳皱起眉：“不就是你生日吗？我这不是陪你出来买衣服了吗？你还想怎么样？”

“陪我买衣服？”

林舒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出了声。

“从进门到现在，你问过我一句喜欢什么颜色，想试哪一件吗？”

“你眼里看的，手里拿的，嘴里念的，哪一样不是为了林悦？”

“现在，你还要刷我的卡，给她买订三千八的裙子，当做我送她的订婚礼物？”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颤抖。

周围的导购和其他顾客，都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周云芳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觉得在外面被下了面子，恼羞成怒。

“我怎么了？我是你妈！悦悦是你亲妹妹！”

“她要订婚了，这是我们家天大的喜事！你当姐姐的，为她花点钱不是应该的吗？”

“你一个月挣那么多钱，存着能下崽啊？给**妹买件衣服怎么了？这么斤斤计较，有没有一点当姐姐的样子！”

周云芳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声音大，道理就在她那边。

林悦也赶紧上来拉住林舒的胳膊，柔声劝道：“姐，你别生气，妈也是为我好。你要是不喜欢，这件衣服我不要了就是了。”

她这副委曲求全的样子，更是火上浇油。

在别人看来，就是林舒这个姐姐在无理取闹，欺负懂事的妹妹。

林舒甩开她的手，目光冷得像冰。

“为你好，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花我的钱？”

“为你好，就可以打着我生日的旗号，把我当猴耍？”

她看着眼前这两个她最亲的人，只觉得一阵阵的恶心。

这么多年，她到底在忍耐什么？

在期待什么？

期待一块石头能被捂热吗？

周云芳被她堵得哑口无言，气急败坏之下，口不择言地吼道：“花你点钱怎么了？没有我，哪有你？我生你养你，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你今天要是不把这钱付了，你就别认我这个妈！”

又是这套。

用母爱和孝道来绑架她。

林舒的心彻底冷了。

她看着周云“芳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里那件价值三千八的白色连衣裙，猛地举了起来。

在周云芳和林悦惊愕的目光中，她双手用力。

“嘶啦——”

一声清脆的布帛撕裂声，在安静的专卖店里显得格外刺耳。

那件崭新漂亮的连衣裙，从中间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彻底报废。

整个店里，瞬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周云芳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似乎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林舒将手里那两片破布，随手扔在地上。

然后，她从包里拿出自己的钱包，抽出那张工资卡。

当着所有人的面，她举起卡片。

“咔嚓！”

一声脆响，银行卡被她生生掰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