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切割成一条条刺眼的光带,落在林晓梦的办公桌上。她低着头,视线死死地锁定在电脑屏幕的数据单元格上,试图将全部的注意力灌注进去,以抵御内心深处不断滋生的恐慌。然而,那些原本熟悉无比的数字,此刻却像一群躁动不安的黑点,在她眼前跳跃、扭曲,难以捕捉其含义。
昨晚的经历,像一部无法关闭的恐怖电影,在她脑中循环播放。赵天霸靠近时带来的压迫感,肩膀上那黏腻沉重的触感,以及他言语间令人作呕的“关怀”,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反复凌迟着她脆弱的神经。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他呼吸间那股烟草混合着古龙水的特殊气味,这让她一阵阵反胃。
“晓梦,早啊!”邻座的同事王莉端着水杯走过来,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林晓梦猛地一颤,像是受惊的兔子,肩膀剧烈地耸动了一下,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仓惶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未及掩饰的惊惧,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
王莉被她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才弯腰帮她捡起笔,关切地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
“没……没事。”林晓梦慌忙接过笔,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她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可能……可能是有点着凉了。”她不敢看王莉的眼睛,生怕对方从自己眼中读出那难以启齿的耻辱和恐惧。
“哦,那多喝点热水啊。”王莉虽觉奇怪,但也没多想,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仅仅是这样一个善意的、轻拍肩膀的动作,却让林晓梦的身体再次僵硬。那一瞬间,昨晚被赵天霸按住肩膀的感觉卷土重来,让她几乎要弹跳起来。她死死咬住牙关,才压制住那股想要尖叫逃离的冲动。
一整个上午,她都处于一种高度警觉的状态。任何一点突如其来的声响——电话**、同事的高声谈话、甚至是走廊里传来的脚步声,都会让她心惊肉跳,下意识地绷紧身体,用眼角的余光紧张地瞥向声音来源,确认不是那个噩梦般的身影靠近后,才能稍微放松下来,但手心早已是一片冰凉的冷汗。
她尽量避免与任何人有视线接触,尤其是男性同事。当有人从她身边经过时,她会不自觉地缩紧身体,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她去茶水间倒水,听到外面传来赵天霸那特有的、略带沙哑的笑声,吓得她手一抖,热水溅出来烫红了手背,她却感觉不到疼,只有心脏在疯狂地捶打着胸腔,几乎要跳出来。她屏住呼吸,躲在茶水间里,直到那笑声远去,才敢像做贼一样溜回自己的工位。
工作效率低得可怕。一份简单的数据汇总,她反复核对了三遍,还是担心有错误。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思绪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夜晚,然后被巨大的屈辱和恐惧吞噬。她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倦怠。
午休时间,同事们相约去餐厅吃饭,热情地招呼她。林晓梦以“不饿”、“还有点工作没做完”为借口婉拒了。她无法想象自己坐在热闹的人群中,还要强颜欢笑的样子。她怕自己会在饭桌上失控,怕别人看出她的异常。
她独自一人留在空荡荡的办公区,从包里拿出早上在便利店买的面包和酸奶,却毫无食欲。面包嚼在嘴里如同木屑,酸奶喝下去也带着一股苦涩的味道。胃里像是塞了一团浸透冰水的棉花,又冷又胀。她勉强吃了几口,便再也咽不下去,将剩下的食物默默收了起来。
下午,部门有一个简短的例会。林晓梦选择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墙壁里。当赵天霸端着茶杯,踱着步子走进会议室时,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部,耳边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主管在说些什么。
赵天霸像往常一样,坐在了主位。他神态自若,甚至比其他股东显得更加和蔼,偶尔就项目进展提出一些问题,语气平稳,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上位者惯有的审视。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林晓梦时,没有任何停留,仿佛昨晚那个在灯光下对她实施骚扰的人根本不是他,仿佛那一切只是她自己做的一个荒诞而可怕的噩梦。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林晓梦感到一阵眩晕和恶心。他怎么可以如此平静?如此道貌岸然?难道在他眼里,那件事就像拂去身上的一点灰尘一样微不足道吗?这种认知,比骚扰本身更让她感到绝望和孤立无援。她感觉自己被困在了一个无形的玻璃罩里,外面的世界一切如常,只有她一个人在承受着这无声的酷刑。
“小林,”主管突然点了她的名,“关于上个月的市场数据,你这边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林晓梦猛地回过神,仓促地抬起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脸颊迅速烧了起来。
“我……那个数据……”她语无伦次,声音细若蚊蚋。
“晓梦可能身体还不舒服,脸色一直不太好。”旁边的王莉好心帮她解围。
主管皱了皱眉,没再追问,转向了下一个议题。
林晓梦重新低下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细微的刺痛感让她勉强维持着清醒,没有在会议上失态。耻辱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不仅在生活中变成了惊弓之鸟,连最基本的工作能力似乎也丧失了。
下班**响起,同事们如同退潮般迅速离去。林晓梦却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东西,直到办公室里再次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害怕离开这个相对熟悉的环境,更害怕回到那个冰冷的出租屋,独自面对漫漫长夜和无法驱散的梦魇。
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从内部开始碎裂了。她的平静,她的安全感,她对未来那点微弱的期待,都在那个夜晚被击得粉碎。而现在,她只能在这片无声的煎熬中,独自挣扎,看不到出路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