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斌的愤怒,在我的冷静面前,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
他颓然地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身上的戾气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
他开始打感情牌。
“微微,你别这样,我们别这样好不好?”他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哀求,“我知道,今天妈做得太过分了。但她……她也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我重复着这四个字,觉得可笑至极。
我打断他,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平静地复述那些被他用“都过去了”掩埋的往事。
“周文斌,我们结婚第一年,我怀孕初期,孕吐得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张桂芬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偏方,说酸儿辣女,每天逼着我喝那种酸得倒牙的柠檬水,吃那种腌得发黑的酸杏。
我不吃,她就在你面前哭,说我不把她当妈,不把周家的后代当回事。你当时怎么跟我说的?
你说,‘她也是为了我们好,你就忍忍吧’。结果呢?
我孕吐加重,直接住院保胎,医生说我电解质紊乱,再晚一点孩子都保不住。那个时候,她糊涂吗?”
周文斌的脸色,白了一分。
我没有停。
“结婚第三年,周文武说要跟朋友合伙做生意,找我们拿钱。我们刚买了房,每个月还着高额房贷,哪里有钱?
结果呢?
张桂芬趁我回娘家,逼着你,偷拿了我爸妈陪嫁给我的那张存有三十万的银行卡,取走了里面所有的钱,给了周文武。
我回来发现,跟你对质,你又是怎么说的?
你说,‘文武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不能不管他。钱以后我们再慢慢赚’。后来呢?
那笔钱,周文武不到半年就赔得血本无归。那三十万,是我爸妈一辈子的积蓄!那个时候,她糊涂吗?”
周文斌的嘴唇开始发抖,他下意识地想开口辩解。
我根本不给他机会。
“去年,我们终于攒够了钱,想换一辆好点的车。
我看中了一款,首付二十万,我说我出十五万,你出五万。
结果呢?张桂芬知道了,非要闹,说车必须写你的名字,不然就是你入赘我们林家,她死都不同意。
你呢?你又一次选择妥协,对我说,‘微微,写谁的名字不都一样吗?你别让我妈生气了’。
周文斌,那辆车,现在还停在楼下,车本上,写的是你的名字。可那十五万,是我辛辛苦苦,一个一个病人咨询,一台一台手术跟下来赚的!那个时候,她糊涂吗?”
我每说一件,周文斌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到最后,他的脸已经毫无血色。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被他用“和稀泥”的方式粉饰太平的过去,被我一件一件,血淋淋地撕开,摆在了他面前。
他无力反驳,只能喃喃自语:“都……都过去了……”
“是啊。”我看着他,眼神里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
“都过去了。”
“从今天起,我也过去了。”
周文斌猛地抬起头,他终于从我的话里听出了决绝。
他慌了。
那种恐慌,远比他母亲倒下时来得更真实,更猛烈。
他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
“微微!别闹了!你别在这个时候闹脾气!妈还需要人照顾,我们这个家不能没有你!”
“家?”我冷笑一声,用力甩开他的手。
“周文斌,你搞错了。你们需要的,不是我林微。你们需要的,是一个逆来顺受、会赚钱、还能免费伺候你们全家的保姆。一个可以随时被牺牲、被抛弃的提款机。”
我站起身,从我的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拍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是几张钉在一起的A4纸。
最上面一行,用黑体四号字打印着——“离婚协议书”。
周文斌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僵在原地,死死地盯着那几个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以为我只是一时气话,却没想到,我早有准备。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我拿起来看了一眼,是我大学时的闺蜜,现在是本市最出名的离婚律师之一,陈婧。
我当着周文斌的面,按下了接听键,开了免提。
“喂,婧婧。”
“微微,你那边怎么样了?”陈婧冷静又专业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可以了。”我看着周文斌惨白的脸,平静地说,“启动财产调查程序吧。重点查一下我们婚后共同财产的流向,以及……他个人名下的债务情况。”
电话那头的陈婧立刻明白了。
“好,我马上安排。你保护好自己,随时联系。”
挂断电话,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周文斌看着我,眼神里除了震惊,还有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恐惧。
他终于意识到,我不是在闹,我是要,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