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来,这是妈给你的新婚礼物。”
饭桌上,婆婆刘芸笑意盈盈地将一个巨大的橙色盒子推到苏晚面前。
盒子上印着一个精致的马车logo。
满桌亲戚的目光,瞬间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苏晚身上。
**辣的。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
她和顾延洲结婚三个月,这场所谓的“家宴”,更像是一场对她的迟来的审判。
顾家是江城有名的豪门,而她,出身普通,父母都是工薪阶层。
这桩婚事,在外人看来,是她苏晚攀了高枝。
“妈,这太贵重了。”苏晚扯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试图将盒子推回去。
刘芸按住她的手,语气不容置喙。
“你嫁进我们顾家,就是顾家的儿媳。以后要跟着延洲出席各种场合,门面上的东西,不能少。”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眼神却带着一丝审视。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周围的亲戚们也跟着起哄。
“大嫂就是疼儿媳妇,这可是喜马拉雅吧?我上次在拍卖会上都没抢到!”
“可不是嘛,这包没有三四十万下不来。晚晚,你可真有福气。”
一声声恭维,像一把把软刀子,架在苏晚的脖子上。
她知道,她今天不收,就是不识抬举。
收了,就得承这份“天大的人情”。
身旁的顾延洲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低声说:“妈给的,你就收下吧。”
他的语气很轻松,仿佛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礼物。
苏晚深吸一口气,指尖有些发凉。
她知道,顾延洲不懂。
他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三十万的包,对他来说或许就像普通人买一件几百块的衣服。
可对她而言,这背后代表的是审视、是规训、是来自婆婆的下马威。
她必须笑着,表现出惊喜和感激。
“谢谢妈,我很喜欢。”
苏晚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打开了盒子。
鳄鱼皮独特的纹路在灯光下泛着矜贵的光泽,精致的锁扣闪闪发光。
很美。
也很刺眼。
“喜欢就好。”刘芸满意地点点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以后,要多跟你二婶三婶学学,怎么当一个合格的豪门太太。”
这句话,才是真正的重点。
苏晚的心彻底凉了下去。
合格的豪门太太?
是像二婶那样,每天的生活就是逛街美容打麻将,还是像三婶那样,老公在外面彩旗飘飘,她还要强颜欢笑帮忙打掩护?
她苏晚,名牌大学毕业,曾经是公司里最年轻的项目主管,有着自己的职业规划和人生理想。
嫁给顾延洲,是因为爱情。
可现在,在婆婆眼里,她所有的价值,似乎都要被这个三十万的包重新定义。
“妈说的是。”苏晚垂下眼眸,将所有情绪掩藏起来。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亲戚们的恭维和婆婆的“教诲”混杂在一起,让她如坐针毡。
顾延洲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心温暖干燥,给了苏晚一丝慰藉。
但她清楚,这条路,终究要她自己走。
回到房间,顾延洲去洗澡。
苏晚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个巨大的橙色盒子,眼神复杂。
她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
打开一个论坛,输入了几个关键词。
“奢侈品鉴定”、“二手包回收”、“在线估价”。
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她不是怀疑这个包的真假。
以顾家的财力,刘芸不至于送一个假包来düşür身份。
她只是……需要确认一些事情。
确认这份“恩赐”的重量。
也确认一下,自己在这场婚姻里,到底被标上了怎样的价码。
浴室的水声停了。
顾延洲裹着浴巾走出来,擦着头发。
“怎么还看着?不喜欢这个颜色?”他笑着走过来,从身后抱住她。
“没有,很好看。”苏晚关掉手机,身体有些僵硬。
“妈也是好意,她就那样,喜欢用钱表达感情。”顾延洲亲了亲她的脸颊,“你别想太多。”
别想太多。
又是这句。
苏晚在心里苦笑。
他永远不懂,对于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来说,这种不对等的施舍,比直接的羞辱更让人难受。
“我知道。”她转过身,挤出一个笑容,“我很感谢妈。”
顾延洲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早点睡吧,明天我陪你回趟家。”
“好。”
夜深了。
顾延洲已经睡熟,呼吸均匀。
苏晚却毫无睡意。
她悄悄起身,走到客厅,再次打开了那个橙色盒子。
将包包拿出来,从各个角度拍了十几张照片。
灯光、皮质纹理、缝线、五金刻字……
她拍得极其仔细,像是在完成一个重要的项目。
然后,她打开了手机上一个评分最高的奢侈品鉴定App。
上传照片,填写信息,支付了200元的加急鉴定费。
页面上跳出一个倒计时。
“预计20分钟后出具鉴定报告。”
苏晚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抱着膝盖,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像是在她心上敲了一记重锤。
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期待是真的?
那她就要背负着这份沉重的“母爱”,学着去做一个“合格的”金丝雀。
期待是假的?
那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充斥着她无法想象的恶意和算计。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一条推送消息弹了出来。
“您的鉴定订单已有结果。”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颤抖着手指,点开了那条消息。
报告很简单,只有寥寥几行字,和几张对比图。
可最下方,那两个加粗标红的字,却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她的眼睛里。
鉴定结果:仿品。
仿品。
这两个字,在苏晚的脑子里炸开。
她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足足一分钟,仿佛不认识这两个字一样。
怎么可能?
刘芸,顾家的当家主母,一个把“体面”看得比命还重的人,会送一个假包给自己的儿媳妇?
还是在这种众目睽睽的场合下?
她图什么?
单纯为了羞辱她?
可如果她想羞辱自己,为什么不直接戳穿?送个假包,万一自己看不出来,带出去丢人的岂不是整个顾家的脸?
苏晚的脑子飞速运转。
这不合逻辑。
除非……
除非刘芸笃定,自己不敢或者没有能力去验这个包的真伪。
她笃定自己会被这三十万的“恩宠”砸晕,感恩戴德地收下,然后小心翼翼地供起来,只在最隆重的场合才敢拿出来用一下。
而到了那个时候,真假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别人以为是真的,它就是真的。
只要她苏晚相信这是婆婆的“疼爱”,那这份“疼爱”就是真的。
好一个“合格的豪門太太”养成计划。
第一步,就是磨掉她的棱角和判断力,让她学会对权威深信不疑。
苏晚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场婚姻,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她以为自己嫁给了爱情,却没想到,自己正一步步走进一个精心设计的围城。
而她的婆婆,就是那个筑墙的人。
苏晚将手机放在一边,重新拿起那个包。
刚才还觉得精美绝伦的皮包,此刻在灯光下,却处处透着廉价和讽刺。
她甚至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胶水味。
她自嘲地笑了笑。
是她太天真了。
她以为只要自己真心待人,就能换来同样的尊重。
她把手机里的鉴定报告截图,保存了下来。
然后,将包原封不动地放回盒子里,盖上盖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第二天一早。
顾延洲看见苏晚眼下的乌青,皱了皱眉。
“没睡好?”
“嗯,有点认床。”苏晚若无其事地回答。
顾延洲没多想,催促道:“快准备一下,我们回你家。东西都带好了吗?”
他指的是给苏晚父母买的各种保健品和礼物,堆了半个后备箱。
“嗯。”
苏晚换好衣服,出门前,她看了一眼玄关柜上那个巨大的橙色盒子。
她顿了顿,还是把它拿上了。
顾延洲有些意外。
“怎么把这个也带上了?”
苏晚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他看不懂的意味。
“妈送的礼物,当然要带回去给我爸妈看看。让他们也高兴高兴,知道我在这边过得很好。”
顾延洲不疑有他,反而觉得她很懂事。
“还是你想得周到。”
车子一路开回苏晚从小长大的老旧小区。
看着熟悉的街道和楼房,苏晚心里五味杂陈。
这里的一切,都和顾家的金碧辉煌格格不入。
她突然明白了刘芸的底气从何而来。
在刘芸看来,从这样的地方走出去的女孩,给她一个三十万的包,她应该跪下谢恩才对。
苏家父母早已在楼下等着。
看到顾延洲那辆价值不菲的豪车,两位老人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延洲,晚晚,快上来。”
家里还是老样子,几十平米的小房子,收拾得一尘不染。
顾延洲显然有些不适应,但还是礼貌地跟二老打招呼。
苏晚的母亲拉着她的手,小声问:“在那边……还习惯吗?你婆婆对你好不好?”
苏晚看着母亲担忧的眼神,心里一酸。
她举起手里的橙色盒子,brightly地说:“妈,你看,这是我婆婆送我的礼物。”
苏母一看那盒子,就愣住了。
“这……这是电视里那种很贵的包吧?”
“是啊,”苏晚一边打开盒子,一边用余光瞥向顾延z洲,“妈说,以后我就是顾家的人了,不能丢了顾家的脸面。”
她故意把“顾家的人”和“顾家的脸面”这几个字咬得很重。
顾延洲的表情果然僵了一下。
苏母看着那个精致的包,又是惊喜又是惶恐。
“哎哟,这得多少钱啊?亲家母也太破费了。”
“不多,”苏晚轻描淡写地说,“也就三十来万吧。”
“多……多少?”苏父在一旁惊得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掉了。
三十万!
他们老两口一辈子的积蓄,可能都不到这个数。
顾延洲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大概没想到,苏晚会用这种方式,把这个包的价格说出来。
这无疑是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一个三十万的假包。
苏晚就是要让他看看,他母亲的这份“好意”,在他岳父岳母家,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苏母小心翼翼地伸手,想摸一下那个包,又缩了回来,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
“太贵重了,晚晚,这……这我们可受不起啊。”
“妈,您说的什么话。”苏晚把包塞到母亲怀里,“这是我婆婆的心意。您看,这皮质,这做工,多好。您不是一直说,等我结婚了,您就放心了吗?现在您看,我婆婆对我多好,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的话,句句都在夸婆婆,但听在顾延洲耳朵里,却句句都是讽刺。
他终于忍不住了,拉了苏晚一下。
“晚晚,你跟我出来一下。”
两人走到楼道里。
顾延洲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怒气。
“你到底想干什么?”
苏晚抬头看他,眼神平静得可怕。
“**什么了?我只是在跟爸妈分享我的喜悦啊。难道你不觉得,妈对我很好吗?”
“你明知道我在说什么!”顾延洲有些烦躁,“你为什么要当着爸妈的面说那个包的价格?你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吗?”
“我希望他们怎么想?”苏晚反问,“希望他们觉得,我嫁了个好人家,婆婆疼我,老公爱我,日子过得很好。难道不是吗?”
“苏晚!”顾延洲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你是不是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我说了,妈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苏晚笑了,笑声里满是悲凉,“没有恶意,所以送我一个三十万的假包?”
这句话,她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说出来的。
顾延洲的身体猛地一震,瞳孔骤然收缩。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晚。
“你……你说什么?”
“我说,”苏晚一字一句,清晰地重复道,“你妈妈送我的那个喜马拉雅,是假的。”
空气瞬间凝固了。
楼道里昏暗的光线,将顾延洲脸上的震惊、错愕、不信,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苏晚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反应。
她知道,真正的战争,从这一刻才刚刚开始。
她要看的,不是顾延z洲会不会相信她。
而是他知道了真相之后,会选择站在哪一边。
顾延洲的嘴唇动了动,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可能。”

